第六卷 死亡幻術的門徒 第一章 奇趣的預感

轉自 棒槌學堂

圖檔:東方雲起

OCR、一校:菜Knight

聽好了,與志,所謂「一百隻章魚的足部變化」是操作過程的命名。總之,當測量器切換至第二階段時,在死者已開始分解腐敗的腦內,會有肉眼看不見的細小金屬足,從插管往四周急速伸展……然後轉眼間,不知正要消失到何處的「已非吾等之吾等」,就會被那裡所張開的天羅地網給捉住。

(埴谷雄高/死靈)

1

在茂密的森林中,狹長的綠色廣場向外延伸,草皮一望無際地覆蓋在緩緩起伏的大地上,靜止沉澱的空氣,潮濕到可以弄濕鞋子,直到殘酷的日照出現之後,這股寧靜才會被打破。

早晨的一切都是那麼嬌嫩欲滴,當太陽爬到樹梢時,大地變色,晒黑的孩子們就會群聚過來,直到這樣的熱辣結束之前,都是屬於早晨。

他,是個喜愛早晨的男人。這裡被命名為「綠地」不知究竟有何意義,因為周圍被稱為「市民遊憩處」的森林,和鄰近被稱為「自然環境」的高爾夫球場的影響,相形之下這一帶便成了沒經過任何美化,身價像地攤貨的「雜草地」。

就算如此,他還是喜歡那裡。早晨到公園的散步步道走走,那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課。

他從沒打過高爾夫,也沒帶全家出遊過,因為除了工作以外,他沒辦法在其他事物上找到樂趣。就連每天早上來這個綠地公園,在林間小徑走上三十分鐘,都算是他的工作之一,因為這段時間能激發他的創意,是工作中最重要的一環,新點子和新手法,都住這過程中具體成形。

這一想,就想了三十年,他認為這是自己的天職。

像平常一樣,走到一半,就坐在可以俯視池畔的長椅上開始抽煙,無論春夏秋冬,他每天都習慣在這抽煙。這時,他已經微微流了些汗。

周圍殘留著被囚禁在茂密林問無法散開的夜晚空氣,散發出跟對面市街上的柏油截然不同的寒意。

此時,走在小徑上遛狗的少女身影映入他的眼帘。最近,他每個禮拜都會在這裡跟那個少女和她的狗擦身而過一兩次,當他們眼神對上時,也只是稍微改變表情而已,至於交談,當然是一次也沒有。

他常想,這個女孩到底是如何看待他這個坐在長椅上的老男人呢?她知道有里匠幻是誰嗎?想必她一定知道,因為他是日本最負盛名的魔術師。不,她也有可能不知道,畢竟他的事業巔峰時期,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不過就算不知道也無所謂,她總有一天會知道的,一定會的……

突然,耳邊傳來細微聲響,讓他不禁回頭探個究竟。是魚躍出水面的聲音嗎?還是鳥叫聲白頭上傳來。再轉回頭,少女已經走遠了。他一直目送她,直到她的身影從視線里消失。

長椅旁有個不知是誰在清理的生鏽煙灰缸弔掛在那裡,他將變短的煙丟進煙灰缸,緩緩站起來。最近腿和腰部使不上力,一旦坐下來,要再起身是很辛苦的。

他伸伸懶腰,做個深呼吸,然後張開雙手,動一動手指。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長,可是這雙不知編織出多少個幻境的手,如今卻皺紋滿布,缺乏彈性,就連那曾經靈巧柔軟又優雅的指尖,也已經變得不聽使喚,但是他很清楚,這不是魔法的全部。

是的,並非全部。

他像是要珍藏寶物般,將手插進口袋,邁出步伐。

人們都渴望著魔法,一定是這樣沒錯,因為人類是想要被幻覺迷惑的生物。

這就是一切吧。如果不是的話,這無疑是宣告他的末日到來,所以趁還活著的時候,他想要確認這件事,那個甜美的少女一定也會被他——有里匠幻給魅惑,不僅是她,全日本的人一定也會被魅惑,然後把這個偉大魔術師的名字牢記在心中。

有里匠幻——他的名字。

2

這是一個巨大到可以容納一群藍鯨悠遊其中的大廳,在鑲嵌著玻璃的挑高空間里,從屋外灑進來的刺眼日光四處反射,交錯成無數光影,感覺像是身處於特大號的魚缸或稜鏡里一樣,與其說是壯觀,還不如說是混亂。

手扶梯彷彿魔術師刺入箱子的銀劍般,斜斜地切過這個巨大的空間。與玻璃那一面相對的水泥牆那邊,最近裝上了三排流行的觀景電梯。在那整齊並列的垂直軌道上,偶爾可以看到橘色的電梯順暢地上下滑動著。

抬頭往上看,有個由竹子組成、高約數十米的物體,綁在無數根細繩上,從天花板垂下來。光是從下面仰望,實在看不太清楚那是什麼東西,這恐怕就是以三角函數呈現的曲面,用所謂「人類的瘋狂」或「經濟的妥協」之類的不等號所切割出來的碎片吧。所有的人工物品,大概都是用這種手法所製造出來的。

剛從藝術文化中心主大廳玄關進來的蓑澤杜萌,因為比約好的時間還晚了五分鐘才到,在深深吸進一口這巨大空間中滯留的冷空氣後,馬上開始尋找起朋友的身影。

在長長的手扶梯下,並排幾張長椅,一個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看到她便站起來,邊揮手邊向她走近,雖然她們已經兩年不見,不過杜萌還是馬上就認出她來。

「抱歉,來晚了。」杜萌跑向前說:「因為新幹線稍微誤點。」

「好久不見了。」她的朋友露出微笑。

眼前這個令她懷念的好友西之園萌繪,唇上背著個輕巧的棉質包包,身上穿的雖然是普通的便服,不過那淡粉紅和橘色相間的條紋T恤和自得刺眼的背心和褲子,還是一樣引人注目。縱使現在是夏天,她的臉和手臂膚色仍然顯得白皙,和她帶點紫色的眼影和口紅十分搭配。

「杜萌,你頭髮留長啦。」萌繪用輕快的聲音說,連她的動作看來都很輕快。

這樣說的萌繪,自己的頭髮也比以前長了。

「我是第一次來這裡……」杜萌仰望大廳挑高的天花板喃喃地說:「真了不起啊……那個垂下來的東西,到底有什麼作用呢?」

藝術文化中心是愛知縣立美術館新建的設施,所以杜萌對這建築物的功能並不清楚,只聽過這裡有美術館和足以演出歌劇的表演廳而已,除此之外,她唯一確定的,就是這是棟大得出奇的建築物,她想,這大概是泡沫經濟時代才有的產物吧。

「那個啊……」西之園萌繪也仰望著天花板的物體。「到底是什麼呢?好像是竹帘子吧,看起來很難清理呢。」

「也許是在模仿銀河吧。」杜萌揚起嘴角。「沒想到日本已經變得如此富裕啦。」

「你怎麼講話像個老人家一樣。」萌繪微笑以對。

「好像是耶。」杜萌睜大雙眼,點頭同意。

「八樓可以吃到好吃的蛋糕。」萌繪邊走向手扶梯邊說:「肚子餓了嗎?」

「我可從沒拒絕過那種提議喔。」杜萌跟在她後面。

「是啊,我真的從沒被杜萌拒絕過呢。」萌繪也莞爾一笑。看到她那跟以前沒什麼兩樣的笑臉,真讓杜萌安心不少。

兩人搭上長長的手扶梯,這台超大的手扶梯雖可以直達四樓,但目前的高度只到大廳挑高部分的一半而已。因為是非休假日下午的關係,除了她們以外,手扶梯上看不到其他人影,就連大廳里的人也是稀稀落落的,顯得異常安靜。

「萌繪,你工作確定了嗎?」杜萌對站在比她高兩階的朋友說。

「不。」萌繪搖頭。「我要去念研究所。」

這是杜萌預料中的回答,因為西之園萌繪本來就沒有必要工作,不過依她的性格來看,總有一天,她一定會對某個職業產生興趣。杜萌對她最後究竟會選擇何種職業,感到十分好奇。

「難不成你快考試了?」

「嗯,下個月月底。」萌繪倚靠在手扶梯的扶手上回答。

「你還說下個月……今天就是這個月最後一天了耶,你可以在這裡偷懶嗎?」

「我可沒有偷懶喔。」萌繪回以一個迷人的微笑。

西之園萌繪是杜萌高中時代就結識的好友,不過她們還在念私立女子中學時,從國中部到高中部的六年間,卻只有同班過一次,而兩人的名字里有一個相同的漢字,也是她們對彼此產生親切感的主因之一。不過對杜萌來說,西之園萌繪不單只是同學,而是更重要的意義存在。

她從國中到高中六年間的成績,之所以只有在最後一年半可以維持第一名,理由其實很簡單,就是因為萌繪那一年半都不在。

萌繪在高二那年的夏天,由於父母死於空難所帶來的衝擊太大,只得長期休學住院療養。所以當杜萌畢業的時候,萌繪還比她低一年級。

起初,看到那個一直都無法贏過的對手突然消失時,杜萌覺得很高興,因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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