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封印再度 第六章 色彩在默禱里

1

西之園萌繪來到了木津根醫院,在二月的某個星期六早上十一點鐘。

一大早,天氣就陰沉沉的,風也異常凜冽,希望下午的時候能有陽光。停車場已經停滿了車,萌繪只好把車開到了還沒有裝修好的第二停車場。因為她的車輪胎太寬,齒輪的縫隙里像是沾了巧克力般滿是污泥。朝著醫院大門的斜坡走去,正在自行車停放處的男人看著萌繪的方向,剛好和她對了眼神。灰白的頭髮,黑白比例大約七比三,讓人覺得臉型很女性化,眼神略顯疲憊,萌繪憑直覺向那個男人走去。

「請問您是月岡先生嗎?」萌繪點頭致意。

「是的,你是?」月岡邊打開車鎖邊說,「該不會是雜誌或報社的記者吧?」

「不不不,我是真理茂的朋友。」萌繪稍微舉了一下買了的東西。「我是來看她的。」

「哦。」月岡趕忙報以微笑盯著萌繪看。「是從哪兒過來的?」

「那古野。我是N大的學生。」萌繪滿臉笑容。「我是她的網友,今天是第三次來看她。」

「啊……謝謝你。」月岡微笑著,但立刻轉過頭去,好像要騎自行車出去。

「對不起。請問可以請教一些事情嗎?」

「什麼事?」月岡一臉驚恐地看著左手的手錶。

「您有急事兒嗎?」

「也不是……」

「請問您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萌繪單刀直入地間。

「為什麼要間我這個?」月岡苦笑著回答道,「我沒有想法,通常發生大事會被警察或記者纏住,那我可能還多一點兒……就是居然被懷疑是嫌疑犯……」

「嗯?您嗎?」萌繪驚訝地搖著頭說,「怎麼可能。」

「真的,他們在想什麼……」月岡悶哼了一聲,「警方說沒有不在場證明的人都是嫌疑犯。」

「不在場證明?」萌繪裝作第一次聽到這個詞的樣子。

「嗯,作案時間的不在場證明。」月岡點點頭。

「月岡先生當時在哪裡呢?」

「我一直在醫院,只是剛好五點鐘的時候是我一個人,沒有人可以幫我作證。」

「因為沒有人會去注意時間吧。」萌繪隨聲附和。

「對嘛……人的記憶就是這樣的。」月岡從運動外套口袋裡掏出香煙。「我待在事務室工作時有護士和其他人經過走廊,她們應該會看到我啊,但她們沒有一個人記得。」

「為什麼警方會認為您是兇手呢?」萌繪抬頭假裝思考。「動機是……」

「全都是因為同事造的謠。」

「造什麼謠?」萌繪問。

「你好像對此很感興趣?」月岡吐著煙看萌繪。

「再過不久我就是警察了。」萌繪急中生智說出了連自己也覺得不錯的台詞。

「女警啊,真少見……」

「不,是刑警。」萌繪微笑著說,「香山林水的死對您有什麼好處嗎?」

「或許有吧。」月岡笑了出來。 「那棟房子香山家不得不放手啦,真理茂應該也知道房屋稅太重了,只有小林,不,是過世的姐夫反對,他覺得借錢就可以解決,他就是這種人。哎,這種事……」

「有買主嗎?」

「縣政府啊,岐阜縣想買。」月岡點點頭說,「價錢是便宜了點兒,不過總比賣給別人好,那棟房子應該要好好保存下去。」

「原來如此。」萌繪點頭微笑道,「不過這件事完全構不成殺人機啊。」

「如果多一點兒像你這種聰明的刑警,事情就好辦多了。」月岡說。

「嗯,或許吧。」萌繪睜大了眼睛。

「我先走了。」月岡丟掉煙蒂騎著自行車。「真理茂會很高興的。」

「謝謝。」萌繪低頭致意。

月岡騎著自行車朝車站方向騎去,他跟萌繪想像中的差很多,看不出來是像要快六十歲的人了,外表大約才四十幾歲,說話的語氣也顯得很年輕。

醫院面對著一條狹長的小路,這條路可以通往國鐵的車站。上面蓋著波浪型厚重的屋瓦,朝上看去,灰白色的山巒就在眼前,天氣正在轉晴。

成為刑警?雖然只是隨機應變的一句說辭,萌繪的心卻噗通噗通跳個不停。其實也不是不可能,做什麼都可以,只要願意什麼都可能,只要願意……

「有夢想的人一定會成功的。」犀川老師總是這麼說,「不成功是因為沒有認真地這麼想或是希望,因為自己放棄了。人只要努力,希望一定會實現的。」犀川每次都是信心滿滿地用像天真孩子般的語氣來說這些話。不過,萌繪相信他。

自己的未來將會是什麼樣的呢?建築師、研究人員、實業家、政治家、飛行員……可能性比較高;棋手、小說家、律師、程序工程師……可能性偏低;可能性最低的就是家庭主婦。會不會成為刑警呢?如果父母還活著,聽到自己的女兒這麼問會有什麼反應?父親的話,當時可能一言不發,第二天早上把女兒叫進書房,然後遞給她幾本相關書籍,或是準備幾份列印好的文章。文章的前三分之二,不,五分之四都是現代的社會背景以及歷史等概論。之後是父親的人生哲學以及家族長輩成功的履歷。母親可能會贊成,但也可能會上演當場昏倒的戲碼,最後看著母親落淚,女兒也哭成淚人兒,毫無意義。哎呀,應該不可能吧……不過,因為這些怪異的聯想,萌繪不禁笑出聲來。

2

「今天還是冰淇淋。」萌繪一邊從盒子里拿出哈根達斯,一邊走進病房。「我可以吃一個嗎?」

「西之園,」香山真理茂半躺在床上看著書,抬起頭認真地看著。萌繪,「上次真的很對不起……我是不是對你很不禮貌?」

「有嗎?」萌繪拿出兩小盒冰淇淋。「我吃草莓酸奶,你要吃巧克力脆片嗎?」

「聽說我爸爸死了,我……」真理茂用沒有打石膏的左手接過冰淇淋。「我不知道你的父母已經過世了……兩三天前儀同打電話來時聽她說的,真的對不起。」

萌繪歪著頭微笑著。

半個月前,她也曾帶著冰淇淋來到病房看真理茂。真理茂一言不發地拍掉了她拿出來的冰淇淋,小聲地說「請你回去」。萌繪撿起地上的冰淇淋,只好默默地開了。她心裡有些沮喪,但因為第一次見面,她對於瞞著真理茂父親已死的事實而感到內疚,所以並沒有什麼不高興。什麼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被請了出去。她想起後來她返回那古野,到犀川副教授的研究室時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她放下冰淇淋走到窗前拉開窗帘,病房裡頓時明亮了許多。

「我……」萌繪回頭說,「我最討厭自己可憐的樣子,如果想吃,冰淇淋,就算要搶別人的,也一定要吃到。」

「真好吃!」真理茂裹著石膏的右手捧著冰淇淋說,「西之園,謝你。」

香山真理茂的氣色比之前好了很多,臉部的膚色顯得滋潤,頭上的繃帶也不見了。她是一位看上去樸素而內向的女人,但細膩的膚質讓她看不出已經到而立之年了。

「我一定要你成為我這次作品的主角。」真理茂喃喃地說,「你是女主角哦,你嫁到鄉下的大戶人家,然後小姑子是……儀同世津子,她的角色也確定了。」

萌繪聽完突然臉紅了起來,她對於無法預期的事都會感到不知所措。

「哎呀,怎麼了?」真理茂注意到了萌繪的臉色。「臉紅了啊!不行嗎?」

「沒、沒有。我吃冰淇淋也會醉的。」萌繪有些含糊其詞。

「怎麼可能?」真理茂笑了。 「不過,剛才的感覺很好,分數很高啊……」

「月岡先生還是單身嗎?」萌繪換了個話題。

「嗯?是啊。」真理茂訝異地點點頭,「你見過我舅舅了?」

「真理茂,你也臉紅了。」萌繪說。

「真的嗎?」真理茂微笑著說,「冰淇淋果然可以醉人啊。」

「如果有一位這麼好的舅舅,我說不定也會臉紅的的。」

「月岡不是我的親舅舅,」真理茂有些慌張地說,「他雖然是我母親的弟弟,但其實是月岡家的養子,和母親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萌繪點點頭,一點兒一點兒小口地吃著冰淇淋,她不僅怕燙怕涼。

「他每個禮拜都會針對我的漫畫寫些感想。」真理茂說。

「你是說月岡先生?」

「嗯,對。」真理茂把還有一半的冰淇淋放在床頭柜上。「是電子郵件,舅舅他也用電腦。」

萌繪可以確定香山真理茂對月岡懷有一種特別的好感。他們相差二十歲,而萌繪和犀川副教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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