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封印再度 第三章 密室在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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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真理茂不耐煩地待在收費站前的汽車長龍之中,打算從東那高速公路的豐田交流道離開。白天的天氣還不錯,廣播里不斷重複著由於低氣壓正在逐步接近,東海附近傍晚的天氣將會變糟的預報。附近的天空暗了下來,不完全是時間的緣故

開著剛買的新車,明明是聖誕夜,卻一個人困在車裡好幾個小時,實在感覺無聊。真理茂心想,身邊也不是沒有朋友或是正在交往的情人,但這種無聊的一人空間其實才是最放鬆的。遠離人群在山裡的那種情況,而是獨自站在喧鬧的遊樂場上的那種心境。她就是這種人,從小不擅與人交往卻又想待在人群之中,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

年過而立卻還沒結婚,當然也並不是沒有機會,但卻每每在要下決心的時候毅然地放棄了,第二天一早醒來又後悔不已。最近總覺得自己與人共處的能力實在匱乏,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她很少能夠發自內心地去注意到他人的存在,無論是自信言還是勇氣,這種微薄的力量到了緊要關頭就會消失。

真理茂在東京上私立大學的時候就開始畫漫畫,她沒有參加過大學的漫畫社,而是有朋友約她一起出過幾本同人志。近來,同人志的發行冊數逐漸增加,連一般的畫店也能買到。因此畫漫畫就成了她的職業。大概從五年前開始,她就只靠畫漫畫為生,大學文學部畢業後,她兼職做了一段類似設計的工作,最近才覺得不太適合自己。

她現在S出版社的周刊和月刊各有一部作品在連載,因為沒有比較的對象,所以無法做出客觀的評價,但她的確很忙。

多線條是她作品的特色,因此也要花上比其他作者更多的時間。有的時候會畫0.1毫米的資料環,但她的原則是不用任何尺哭規,漫畫不是以時計費,無論細緻或是簡單,每一頁的價錢都是固定的。了不起的是周刊連載剛剛開始的時候,她就雇了助手,有兩兩個人星期四、五會來工作,要付出去的薪水很高。其實真理茂認又為這不太合理,因為她的收入和工作狀態及時間不成比例。

這輛車她剛買不久,正有開車的慾望,便決定了要開車回家。常聽入家說年底返鄉絕對會堵車,但從東京到那古野花個半天也就差不多了吧。中午過後就從三鷹的家出發,開到後來覺得有點兒無聊,但路上還算順暢,居然沒有堵車。

車內音響播放著尾崎豐的歌,這是她最喜歡的歌手。腦中想著正在連載中的《壯麗故鄉》接下來的故事內容和人物,不知不覺就這樣開到了豐田交流道,途中她只去了一次休息站。她的老家就在出那古野前的豐田交流道縣道以北,進入崎阜縣內附近,從豐田交流道到家裡約一個半小時,應該不會再堵車了吧。

收費站只有一盞小燈。真理茂拿出剛才在休息站買的儲值卡,她開車通過的時候打開了車頭燈。話說回來,她今天早上收到儀同世津子寄來的一封信,她們是在nifty益智遊戲的解謎論壇上認識的。真理茂沒見過儀同,但總是從儀同幽默的信件中得到樂趣,而且信里有些還可以作為漫畫登場人物的參考,她都好好地保存著儀同寄來的每一封信。

與儀同世津子交換信件是源於真理茂老家的一隻老舊陶壺的故事,儀同在瑞士的時候也買了一個類似的東西,好像是在玻璃瓶里裝了一把木製的鑰匙。而放在真理茂老家的是一個古老的陶壺,裡面有一把銀制鑰匙。最近通信的話題一直圍繞於發生在真理理茂爺爺身上的諸多不可思議,真理茂本來就想過要出本跟推理有關的漫畫,這些往來信件的內容說不定可以成為不錯的題材。

終於開到了縣道,這裡是單行線,依山而開的縣道有許多轉彎。回到家,哥哥一定又會啰啰嗦嗦地跟她提起結婚的事情吧,想到這兒,真理茂就多少有些鬱悶起來。

哥哥比她大六歲,十幾年前就結婚了,哥哥和嫂子是自由戀愛結婚的。嫂子是東京人,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兒。當初好像有親戚曾經抱怨過她不配成為香山家長子的太太,但真理茂沒有反對,家裡也沒有任何人反對。讓真理茂心裡不舒服的是嫂子最近的變化,也許是因為嫁到名門望族的關係,沾染到一些不好的習氣。氣質高雅、哆唆、對人過度親切、注意細節、沒有任何缺點……每一樣都讓她嗤之以鼻。雖然她從來不認為身為好人家的女兒,就應有超越其他人的自尊,但也不希望因此而受傷。與嫂子相反,她卻在不斷地與人世間產生摩擦。

曾說「許多事情就要請你多教教我了」的嫂子,如今比真理茂更像是香山家的一員。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都對嫂子讚譽有加。隨著這種美譽度的不斷增加,每年都讓真理茂覺得回家成了一件很麻煩的事。

越過岐阜縣境內的山頂後便進入了下坡道。四周變得昏暗,從反方向駛來的車輛也少了很多,從開始到現在就只有前面的一輛大卡車。從後視鏡看去沒有任何車燈照過來,冬天的夜晚不知為什麼會比夏天顯得黑暗。

真理茂的父親繼承了爺爺的衣缽,繼續從事臨摹佛像的工作。她完全不知道這份工作能有多少收入。父親是個既嚴格又很少說話的人,好像是一位完全沒有現代生活氣息的古代人。雖然母親也很嚴厲,不過對真理茂卻格外溫柔,真理茂要去東京的時候,引起全家上下不小的騷動,也是母親替她在家人面前說了不少好話。哥哥的相貌臨摹般地與父親相似,哥哥也是位畫家,但真理茂同樣懷疑他是否能維持生計,她認為香山家一天比一天貧窮,那棟她從小到大住的房子不久後也將拱手計人了吧,甚至至說不定這件事早已列入了議題,之前哥哥就曾經暗示過她。

一直在前方的卡車減速駛進右邊的停車場,真理茂注意著左右兩邊,並切換成遠光燈。天空中飄著雪花,明明距離沒有想像中遠。那古野沒有下雪,但這附近卻早已下起雪來。下雪使前方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順著高處四角型的反光道路標誌,真理茂左轉來到了一座橫跨山谷的橋,過了這座音羽橋,家就不遠了。她看了一眼車上的電子時鐘,剛好六點鐘,剛才她從靜岡縣濱名湖休息站打過電話回家,和嫂子說大概六點鐘會到,看來現在跟預定的時間差多少。

真理茂想抽煙,手伸進副駕駛席上的包里翻找。工作的時候她是香煙一根接一根,但今天她下意識地減少了煙量。家裡大概不能抽煙,從在休息站抽完到現在已經將近三個小時了。來一根吧,她心想。翻著翻著,左手發現了煙盒,她銜著一根香煙,要點火的時候卻找不到打火機。包里總是裝滿不相干的東西,她手又伸回包里去找,終於找到了打火機並點著了香煙。

突然,一陣低沉的喇叭聲瞬間而至,真理茂有些慌亂地看著前方,就在她的正前方,車燈急速逼近。

2

香山綾緒來到庭院前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還差五分鐘就六點了。老時鐘已經在好幾年前就不再報時了,大概就是她嫁入香山後不久。幫時鐘上發條是綾緒每天必須的工作,某次她在轉緊發條的時候時鐘也同時就此失聲了,當時年輕的她瞞著先生和婆婆,將時鐘帶到町里的一家鐘錶行,但結果還是沒修好。

「佑介……佑介……電視節目開始了!」綾緒環視庭院叫著兒子的名字,六點鐘有佑介喜歡的電視節目。屋子裡也找過了,就是沒有佑介的影子,來到廚房後門,也沒有發現那雙小運動鞋。她心想可能去中庭玩兒了。

外面已經一片漆黑了,寒風刺骨細雪紛飛,今晚似乎很冷,綾緒從昨晚開始就感覺不舒服。因為感冒,頭和喉嚨都很疼,也許是因為年底家裡的工作太過勞累,她希望不要再惡化了。不久前才剛剛吃了感冒藥,真想趕快回卧室休息。她朝遠方傳來的狗叫聲看去,悶悶的像是小狗在倉庫里狂吠的聲音。綾結打開低矮的圍欄朝伸手不見五指的中庭走去。中庭最裡面的倉庫前透著光,她看到佑介與凱利正從倉庫里走出來,燈光是從倉庫內透出來的。這間倉庫是公公工作的地方。關上門,小孩兒與狗跑下石階來到綾緒身邊。

「佑介,不可以影響爺爺工作哦!」綾緒對孩子說。

「爺爺不在。」佑介有精神地回答,「手臟髒的,我去洗手。」

小狗凱利在中庭來回跑叫。

「凱利,安靜一點兒!」綾緒說完凱利立刻安靜下來,從廚房後門進去主屋。「快進來,等一下就要吃飯了,你不是要看電視嗎?」

「爺爺不在。」佑介又說了一次。

「真的嗎?一定是在二樓吧。」綾緒輕推著佑介的頭,一起回到主屋。

「不對,不在二樓。」佑介抬頭看著母親,綾緒有些驚訝。回到屋裡,她看見佑介滿手的是紅色。

「快給我看看!怎麼了?受傷了嗎?」

「是顏料。」佑介笑著說,「是爺爺的顏料…」

「真是受不了,不要嚇媽媽……快去洗乾淨。」綾緒打開廚房後門旁的水龍頭叫孩子把手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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