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封印再度 第一章 鑰匙在陶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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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十六號新幹線列車走下月台,她將空了的咖啡罐扔進垃圾筒走下月之後嘆了口氣。拉了拉背在左肩上的沉甸甸的行李。車廂里因為開了暖風而顯得異常悶熱,非禁煙車廂讓空氣變得非常糟糕。走下月台,一接觸到冰冷空氣,有如清洗過的毛巾般令人備感清爽。這趟列車上大約有十個人和她一樣在這一站下車,清一色都是上班族,而且都是男性。行色匆忙地超越了她的步伐。男人們不約而同地回頭看著她。她心想,一定是為了這件漂亮的外套吧!頓時些許滿足感湧上心頭。當然,男人們也應該看到了她那沉重的行李……

為什麼總是這麼重呢?好像剛剛才習慣了之前的重量,行李卻不減反加。打包的技術實在是不怎麼樣,明明是扛在左肩上,包包卻從右邊鼓了出來。她知道這種說法其實很不恰當,沒辦法,她和母親簡直就是如出一轍,母親的缺點都毫無保留地繼承到了她的身上。

站在月台上,極目遠眺,車站廣場上的人不多,顯得有點稀疏,只有大型廣告牌上的跑馬燈安靜地循環轉著。車站對面的大樓上,有塊黃底黑字標有「生活倉庫」的廣告牌。她手中的旅行包就是在這裡買的,想到這兒,她不禁苦笑起來,沖著自己的右手呼出一股溫暖的氣息。

其實,行李中最重的就要屬單反相機和鏡頭了,這是她吃飯的傢伙。她心想,鏡頭為什麼會這麼重呢?鏡頭一定要用玻璃來做不可嗎?相機以外的行李並不很多,只不過所有的東西加在一起才變得這麼重。這些可有可無的東西,就像她生活中的沉澱物一樣。

例如某次參加結婚典禮送的三折傘,之前每次都在上面雨水還沒幹時就折起來了,所以傘骨早已銹跡斑斑。還有衝動之下買的攜帶型文具包(當初只是很喜歡它的設計,但沒有一次真正在旅行中派上過用場)、地圖、時刻表、電子詞典、隨身聽、筆記本電腦、旅行針線包等。這些東西既沒什麼大用,又不能不帶,也許哪天就會用得著。到時候,如果發現沒放在行李里的話,一定會追悔莫及的。雖然總是抱有期待,不過除非更換新的旅行包,不然這些東西是永遠不會拿出來的吧。就這樣,包里的東西越來越多,就像是廢車場里的廢鐵一樣,一層一層往上堆,物品與物品之間緊緊擠在一起。

其實,在她生活的周圍有許多沉澱物,說起來,這些物品幾乎已經快要取代她平淡無奇的生活了,就這樣大大咧咧地浮現出來,她實在無法視而不見。

走到月台,她發現這裡一個人都沒有。深邃的鐵道傳來了一陣暖風,像是滑溜溜的鰻魚在水裡竄來竄去的。實際上,她最討厭滑溜溜的東西。這列光速號新幹線剛好是從東京到那古野的最後一趟。抬頭看看掛在月台上的時鐘,現在已經是十一點四十分,深夜裡的月台依舊燈火通明。穿著醒目制服、面無表情的車站工作人員拖著大塑料袋走來走去。這時,她看到檢票口外,一位久違的朋友正在對著她微笑,使她有種被困後終於得救的感覺。朋友向她招手,她用右手扶了扶銀色框眼鏡還以微笑。為了要拿出放在口袋裡的車票,她不得不將笨重的行李放在地上,朋友等著她將車票交給檢票員後走出站來。

「晚上好。」她的朋友笑著將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聲音里有一種特別的氣質,這是一種貨真價實、與生俱來的氣質。

「好久不見了,西之園,」她又一次把行李放在地上。「這裡還真是很暖和。沉死了,我一定是連鎮紙都打包放在行李里了!」

「儀同,這副眼鏡很適合你哦!」

「是嗎?多謝誇獎。其實是因為我丟了隱形眼鏡,剛好又要出差,真是讓人鬱悶!很奇怪吧?給我戴真是浪費了,本來還想好好打扮一下的。這大概是第四次了吧,隱形眼鏡這種東西又貴又不容易找,簡直可以名列最難找到物品的前三名了。難道是因為沒有拴著鑰匙鏈嗎?你說呢?西之園,你知道還有什麼東西最難找嗎?」

「啊,會是什麼呢……自信,還有……信仰?」西之園歪著頭想了一下。

「不不不,是工作和男朋友!你真的是活在現代社會的人嗎?」儀同嘆了口氣,又將行李扛在了肩上。

「工作和男朋友啊……」西之園認真地點點頭。

「你的車停在哪兒了?」

「就在車站附近。」

儀同跟在西之園後面,邊走邊自言自語說:「原來是自信與信仰啊,這還真像是西之園會說出來的話,是你的風格。看來你沒什麼變化。」

儀同世津子身上的那件紅色外套,不像是聖誕老人外套那樣鮮紅,而是混雜了一點兒灰色之後的暗紅色。腳下是一雙摻雜了些紅色的灰色長靴,這兩樣東西都是她前不久用獎金買的。今天是個決定性的日子,世津子一貫的作風是,當她要花大價錢買衣服的時候,毫無疑問地會選擇鮮艷的顏色,就像是去定食餐廳會點天婦羅套餐一樣。當然她也有一些衣服,是無法醒目到讓男人們頻頻回頭張望的。她常常這樣問自己,為什麼有的時候人們會不想被別人關注呢……

話說回來,走在前面的西之園萌繪的穿著才真的是引人注目,她總是緊隨潮流,或者她其實就在引領著潮流?萌繪身上的外套是橘黃色和淺咖啡色交錯的格子花紋,仔細看過去,好像左右兩邊袖子的顏色還略有不同,無論怎麼看要都比世津子的外套名貴許多。細緻的白色純棉長褲,看起來休閑卻不隨便,重點是淡粉色的鹿皮鞋和帽子。萌繪的背影像個少年,散發出只有男人才有的獨特優雅。她的身上被適合她的高級香水包圍著,像是一層只能用鼻子才能發現的透明保護膜,儀同終於還是決定放棄了拿自己跟萌繪作比較的

愚蠢行為。沒錯,這是本質上的區別,根本沒有可比性。在這方面,她倒是個很能迅速轉換心態的人。

「西之園,你的鞋和帽子是在哪兒買的啊?」世津子只想知道這個。

「這些是別人送的,上個禮拜我過生日。」萌繪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世津子說。

「誰送的?應該不是……創平送的吧?」

「呵呵,是他送的就好了。」萌繪聳聳肩說。

「真是令人羨慕啊,是一套呢!」世津子邊說,邊想起她上個月過生日的情形,那天她剛好去仙台出差,丈夫送了什麼禮物呢?對了對了,是吉川英治寫的《宮本武藏》,真是的!明明不想回憶的,卻又想起來了。

「可能是做好鞋後發現還有多餘的材料,就又做了這頂帽子吧。」萌繪摘下皮製的帽子說。及肩的長髮滑順而有光澤,世津子想起以前萌繪留的好像是短髮。

「頭髮留長了呀。」世津子說。

「嗯,不過應該是頭髮『長』長了,是自動詞哦。」萌繪笑著點點頭。

萌繪的紅色跑車停在車站的地下停車場里,世津子將早已厭煩的行李丟進了後備廂,輕鬆愉快地坐在副駕駛席上。萌繪的車沒有后座,所以只能坐兩個人。

「這車真是太棒了……」世津子對萌繪說,其實她本來想繼續追問價錢的,但還是忍住了。

「要繫上安全帶哦!」萌繪發動了引擎,一面看著後視鏡一面開車,「儀同,你吃過晚飯了嗎?」

「嗯,沒關係,五點多的時候我已經吃過了,不用麻煩了,而且我睡前習慣不吃東西的。」世津子邊說邊繫上了安全帶。

「酒也不喝嗎?」

「酒還是要喝啊!那又不是吃的東西。」

「這樣分好像沒什麼意義吧。」萌繪笑著說。

「對啊,就是不要做任何有意義的事兒。」

車駛進主路,路上都是計程車。

「突然打電話給你,真是不好意思。」儀同世津子看著駕駛席上.的萌繪,「不是我沒有訂到旅館的房間,而是我有件好玩兒的事兒想告訴你,我想你聽了一定會很感興趣的。話說我們都快三年沒見了吧?」

「是啊,其實我挺想你的,很想和你見面。」萌繪看著前面說,「大概有兩年零四個月沒見了吧。」

「創平他還好嗎?」

「老師……這個嘛……」萌繪突然放低了音量, 「應該是沒什麼變化吧。」

「沒變啊,他大概有二十年都沒變了吧!從我能夠體會人情世故到現在,他好像就一直沒有變過。」

「你說會讓我感興趣的是什麼事啊?」

「啊,這個,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世津子雙手交叉在胸前,「你不打算跟創平結婚嗎?」

「啊?嗯……我明年還要考研。」萌繪給了一個曖昧的回覆。

「西之園,你要去讀研究生?」

「對啊。」

「研究生就是碩士咯?還打算考博嗎?」世津子問。

我還沒決定,如果老師說那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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