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詩般的殺意 第四章 昏睡的不安

1

今天是星期四,天色陰沉。

犀川副教授準備搭乘上午飛往上海的班機出國,開車送犀川到機場的是他從高中時代就認識的同事,就職於土木工程系的喜多副教授。雖然萌繪通過郵件知道犀川要出國的事,但因為她上午有課,所以無法來送行。犀川此行的目的地是南京,他打算到上海轉乘火車到南京。回國的時間,則預定在一周後的星期五。

明天就是N大校慶。N大是本地唯一不在秋季舉行校慶的學校,為了準備這次的校慶,今天下午全面停課,校園裡面洋溢著一種被解放的快感。大學校慶期間最能讓人心情放鬆的,就是正式開始的前一天,一般而言,這就是所謂的「慶典狂熱」。

N大校園,被一條名為四谷大道的路一分為二。整個校區是國立大學中佔地面積最大的。大部分面積都被森林佔據著,臨近公交專用道的平地上,大樓林立。每年的校慶,在禮堂西面一塊被稱為綠茵帶的地方,會擺出各種各樣的攤位。如果遇上好天氣,周末會熱鬧到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萌繪參加的弓道社,每年都是賣炒麵和冷飲,而這種類型的攤位數量最多。另外,她同時參加的推研社和漫研社,則是借文化樓的教室辦室內展覽。雖然萌繪沒有任何作品展出,不過漫研社可是很認真地在展覽插畫之類的作品,還發行過社刊。至於只有在年終時才會發行一次社刊的N大推研社,只有四五個看板,此外就是賣現煮咖啡。

校慶前夜有兩個主要活動,一個是在圖書館前廣場所舉行的「Fire Storm」,有篝火晚會及喝酒比賽的活動。篝火晚會規模很大,有數百人會徹夜參加,因此沒人知道它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結束,是個不可思議但每年大家仍不抱任何疑問參與的活動,所謂的「傳統」就是有這樣的力量。另一個活動是在禮堂舉行的演唱會,通常會請著名的歌手來助陣,因為禮堂只能容納一千五百人,所以要拿到預售票很不容易,

今年的演唱會,是由結城稔擔當演出。印有「Private Shadow」的海報,早在數個月前就貼滿校園的每個角落。這次不但是期盼已久的男歌手再度登場的演唱會,同時也是學校第一次邀請到N大出身的歌手。今天傍晚的時候,天氣看起來像是快下雨了,但禮堂前的廣場了已經排滿了準備入場的人。N大的禮堂被稱為T禮堂,這名字的由來似乎跟當地一家大汽車公司有關,但學生幾乎都不知道這個典故。禮堂前的廣場大約有壘球場那麼大,一到星期天這裡就成了溜直排輪或滑板的聖地,沒有粉刷的現代水泥地面,上面傷痕纍纍,修補的痕迹也慘不忍睹。

距離演唱會開始主還有將近三十分鐘,但等待入場的隊伍已經繞了廣場一周。西之園萌繪和牧野洋子排在隊伍的後面,兩個人直到剛才都還在製圖室里做作業。

「這樣排隊真像傻瓜一樣。」萌繪說。急性子的她最討厭排隊了,而且她從昨天開始一直待在製圖室,幾乎是熬了一夜,因此嚴重的睡眠不足,更令她脾氣有些暴躁。「如果拿到的是有座位的票就好了。」

「不,就是要這樣排隊才能充滿期待啊。」洋子神采奕奕地說。看來,她的興緻很高呢。

「哦哦,是這樣嗎。」

「不排隊的演唱會實在叫人無法想像,不過這個禮堂的音響效果很差,太可惜了。」

這禮堂畢竟不是專門為演唱會建造的,所以也是沒辦法的事。

萌繪回過頭,看到她們身後又排了數十米的隊伍,排在前面的是她認識的推理研究社的男社員。他那一組共有六個人,清一色都是男的,至於其他的熟面孔,她就沒看到了。

這時萌繪看到杉東千佳穿著深藍色的法蘭絨西裝外套和白色的長褲,脖子上系著白色的絲巾,正從廣場的另一頭慢慢走過來。她並沒有排隊,而是一直往車道那邊看,似乎是在等什麼人。萌繪兩眼視力都是2.0,小時候視力更好,後來慢慢地有一些衰退,現在視力檢查時僅能勉強辨認最下排的符號。

萌繪看了一會兒後,只見杉東朝車道方向揮手,好像是她等的人終於出現了。那是個跟杉東一樣高的男人,萌繪知道,他就是結城稔的哥哥結城寬。結城寬是推理研究社的前輩,萌繪曾經在校園遇到過他幾次。結城寬和杉東千佳結婚將近一年了,他們的結婚派對是由社團舉辦的,不過那時萌繪剛好有事沒來參加。當初是因為結城寬把杉東帶去推研社的聚會她們才認識的。結城寬和杉東千佳站在那裡,不知道在聊些什麼,也沒有要排隊的樣子,結城還抽著煙。

「洋子,你看到那個站在護欄邊,穿綠色運動外套的人了嗎?」洋子聽萌繪說完後,便朝那邊看了看。「那個可是結城稔的哥哥哦!」

「嗯?哪一個哪個?」

「就是那個正和穿深藍色上衣、白色褲子的女人講話的那個人啊。」

「嗯?我看不到啊!」洋子一直往那個方向拚命在看,可馬上就放棄了。「以我的視力看不到了啦!」

「你沒戴隱形眼鏡嗎?」

「戴了啊!我才想問你是不是把望遠鏡塞進眼睛裡了啊?」洋子一臉遺憾地說。

「結城學長的哥哥也是推研社的哦!」

「篠崎學長也是吧?」洋子問。

「如果覺得不甘心的話,洋子你也入社吧,怎麼樣?」

「說的也是,我會考慮的。我也喜歡看推理小說的,應該夠資格吧。」洋子把萌繪的玩笑當真了,很認真地考慮著。「篠崎學長常去社團嗎?」

「算是吧,有聚餐的時候他都會來。一個月固定有一次聚會,就在每個月最後的星期五,我們把那叫做『最後星期五之約』。」

「只是這樣而已嗎,」

「我們會包下整個酒吧,社團前輩也會來。篠崎學長大概都會來,結城稔學長雖然不是社員,但偶爾也會來。」

隊伍的最前方開始移動,雖然時間還沒到,不過已經開始入場了,只是萌繪她們所在的這一帶,還沒有動靜。

「他星期六會出新專輯呢。」牧野洋子說,「我已經在合作社預頂了。」

萌繪不知道自己身邊竟然有這麼迷戀結城稔的人,她很少聽結城稔的歌,只知道他的出道作品「epression」這首而已。

「是他的第幾張專輯?」

「第三張。新歌是『You are in rocked room with me』。」

「嗯?」

「『You are in rocked room with me』意思是『你和我身在搖動的房間里』是吧?」

「嗯.rocked就是r開頭的rock吧?」萌繪思索著。

「是啊,這是肯定的啊!因為是搖滾樂嘛。如果是L開頭的,不就成了被鎖上locked的房間了。」洋子笑了。

locked room是密窒的意思吧,萌繪在心裡糾正著洋子的翻譯,但卻沒有出口。

2

萌繪從沒聽過這麼肆無忌憚的聲音,使是螺絲刀戳進了耳朵單一樣,頭劇烈的疼痛著。

從小萌繪聽的都是古典音樂。她的母親會彈鋼琴,也曾買小提琴和長笛給她嘗試過,可是小提琴只會發出讓自己討厭的聲音,至於長笛則讓她吹得喘不過氣來差點兒昏倒。由於萌繪從小身體就很弱,演奏樂器需要體力,所以她早在小學的時候,就給自己下了不適合音樂的定論。

古典音樂中她喜歡快節奏的小提琴或鋼琴的協奏曲,她的腦海里浮現出李斯特、薩拉沙泰等名字。可現在聽到的到底是什麼呢?這種噪音也能算是音樂嗎?與其說是聲音,倒不如說是振動引起的聲波比較貼切。不,說是振動,頻率又太低了。對了,是壓力,空氣的氣壓,正向地的身體猛烈的襲來。

舞台上那個金髮青年正在發狂,至少他的樣子看起來是這樣。那運動的加速度非比尋常,動作的劇烈程度令人產生彷彿是要讓骨頭折斷般的錯覺。因為完全聽不懂他唱的歌詞,使得萌繪根本搞不清楚他究竟想表達些什麼。

吉他的聲音如同噴氣機般划過耳際,萌繪還以為是喇叭共鳴時發出的雜音而捂住耳朵,不過她的周圍沒有人那樣做,她也就放棄了。吉他的聲音還算可以忍受,最讓她吃不消的是架子鼓的聲音,那股不只是耳朵而是全身都感受到的強烈壓力,就是由那裡發出來的,是看不見的空氣壓力,感覺好像腹部被擠壓一樣。為什麼大家要來這裡活受罪?

彷彿玻璃破碎的聲音,或者該說像是金屬劇烈摩擦時產生的刺耳噪音吧。振動和壓力的衝擊幾乎使人窄息。壞掉的聲音、攻擊的聲音和破壞的聲音不斷襲來。周圍的空氣也液態化了,如巧克力般融化,緩緩地上下起伏。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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