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全部成為F 第一章 白色的見面

她想起來,現在是夏天。

四壁都是冰冷的鋼筋水泥的房間里嗅不到一絲季節的氣息。整座建築沒有一扇可以窺見外面的窗。歷史和時間都為人工雕琢。沒有寒冷也沒有炎熱。

她想,這裡恐怕除了人類以外再沒有其他生物、動物或植物了。

明亮得晃眼的白色小屋裡什麼都沒有。空氣是被凈化過的,絕少塵埃。只有人工製造出的寧靜。看到房間里有一把孤零零的鋁製金屬椅子,於是她走過去坐下。

前面的牆壁上掛著一個大大的顯示屏。畫面上一片和她現在待的房間一樣雪白的空間。抬頭一看,只見一隻小小的攝像頭正如貓頭鷹般睥睨著她。

畫面顯示的不是這個房間,因為裡面沒有自己。

她靜靜地等了一會兒。

手提包放在房間外面了。她的手提包里裝有筆記本電腦和照相機,但是外面的男的說不許攜帶任何東西進這個房間。那個男的是這座建築的主人,想法奇特,她對他印象還不壞。

屏幕畫面有了變化。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走進了畫面中的房間。房間是白色的,所以人的輪廓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是攝像頭自動調整了一下光圈,馬上就看得清楚了。

屏幕中的女人面朝這邊坐在了椅子上。比想像中要年輕得多。

「你好。」話筒中傳來了女人的聲音,「你叫什麼?」

「西之園。」她答道,「第一次見面,嗯,我……」

「知道你姓西之園了,名字呢?」

「萌繪。」

「嗯?哪兩個字?」

「萌芽的萌,繪畫的繪。」

「多大了?」

「馬上二十了。」萌繪答道。她本來準備了一大堆問題的,卻意外地被畫面里的女人牽著話頭走了。

「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女人發問。

「坐直升飛機。」

「所長的飛機?」

「不是,」萌繪搖了搖頭,「真賀田博士……您認識我父親,對吧?」

「165乘以3367得多少?」女人突然問道。

「55萬……5555。有六個5吧。」萌繪立刻答道。之後微微有些詫異,「為什麼讓我算這個?」

「試試你而已。我原以為你擅長算術……」女人微笑了一下,「但是有7的算術你不行吧,剛才那個只是最後一位是7算的就很慢。為什麼?」

「並不是不擅長。我喜歡7這個數字。」萌繪翹起了二郎腿,平定了一下心緒。

「不,你的心緒還並未平定。你剛開始學習小九九的時候,7那一行學得不好吧。上幼兒園時學的?還是更小?7是特別的數字,不是嗎?你沒姊妹吧,在數字中,只有7是孤獨的……」

萌繪確實是獨生子女。

「對不起……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萌繪試圖把談話的主動權奪回來,「我是為我父親的事……」

「反應很快,很果斷,而且……」女人盯著萌繪說,「思維有跳躍性。那是你最大的才能。對,……我與西之園恭輔博士十六年前曾見過四次。一次在美國。那時你也在。我問博士你叫什麼時你哭了起來,博士就沒來得及回答。你穿著紅裙子,頭上扎著絲帶。十六年前的三月……十六號吧。地點是香本。」

「您是真的記得?還是……」萌繪吃驚地問。

「還是因為今天你來我特意查的,對吧?」女人立即答道,「無意義的提問。」

「您在這裡有幾年了?」萌繪仍然堅持。

「明知故問。」女人又微笑了一下,「談話不需要那麼多鋪墊,也不需要連接詞。我對脈絡之類的東西不感興趣……」說著女人用手拂了拂長長的頭髮。

「您果真殺了您父母嗎?」萌繪馬上又提了別的問題。

「嗯,反應還真快呢。觀察力不錯。」女人緩慢地說。聲音很低沒有起伏,但是非常清晰,「你的父母呢?是怎樣的人?」

萌繪立刻努力隱忍自己的表情。

「我知道你父母都不在了。」女人繼續淡淡地說,「你認為自己就是為了這個來找我的吧。但是,就算我講了你父母的事,你也得不到滿意的信息。西之園博士是位紳士。你母親我沒見過。所以我問你父母是怎樣的人。你目擊了那次飛機失事吧?」

「您好像把我的心看透了呢。」萌繪一邊小心地防守一邊忖度用詞。

「根本沒有心。」女人又笑了笑,「你現在是想說有關人類精神的事吧。好啊,那咱們就說說看……」

「你到底是誰?」萌繪被從心底襲來的疑問搞得口不擇言。

「呵呵,真不錯呢。你有個非常不錯的腦子。」女人說著,微微張開了眼,沉默了一會兒,「那是人類思維程度的問題。你現在忽然想起來了。不錯……機器是做不到的。人工智慧絕對不會問我是誰之類的問題。但是你來見我,和我說話,只用幾十秒直覺就感到了我和想像中的真賀田四季的差別,然後無意識地那樣問了。這個過程之快是機器無法模仿的。很寶貴的東西。我就是真賀田四季。不是你所懷疑的別人。」

「真賀田博士,您為什麼殺了您的父母?」萌繪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真賀田女士微笑著答道,「如果你問我怎麼殺的我倒可以回答。因為我看見了……」

「您為什麼無法回答?」

「因為我不知道。可以想像,但是那樣回答不合適。你去問問兇手本人吧。」

「您不是說是您殺的嗎?」萌繪往前探了探身子。

「是。至少在我的意識里是這樣的。你父母因事故喪生時你對事故為何發生感興趣了嗎?你那時是……」

「十六歲。」萌繪冷靜地說道,「我對事故的原因沒興趣。因為我父母不會因此而回來。」

「我父母是我十四歲時死的。」真賀田女士的表情里沒有一絲陰翳,「你們都認為是我殺了我父母吧。但是,的確,那也並非沒有可能。我手裡拿著奪去父母生命的兇器,全身是血……像你說的,查明原因也什麼都改變不了。」

「但是你不記得了,對吧。」萌繪眯起了一隻眼睛。

「不對。我記得的。怎麼殺的,全部記得。」真賀田女士答道,表情溫柔,「是一個娃娃殺的。我看見了。」

「娃娃?」萌繪反問,「什麼娃娃?娃娃殺人?」

「嗯,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真賀田女士又拂了拂頭髮,「大家都覺得這不可理喻。但是,真相與他人是否理解無關。」

真賀田四季女士應該比萌繪大許多,但是眼前屏幕上映出來的她彷彿十幾歲的少女一般。尖巧的下巴,層次分明的五官,白皙的皮膚,不太像日本人。長長的黑髮直直地垂下來,遮住了一半瘦削秀氣的肩膀。現在從畫面上只能看到這些。

「那,就是說……您身上的另一種人格殺了人?」萌繪問。

「大概也不對。」真賀田女士立即答道,「我身上是有另外一種人格。但是西之園小姐,我身上的其他人並不認識我的父母。」

「您怎麼知道?」

「他們一直在說,一直,所以我知道。把1到10十個數字分成兩組,每組所有數字相乘。二者的積可能相等嗎?」

「不可能。」萌繪馬上答道,「一組裡有7,乘積是7的倍數,而另一組裡沒有7,所以不可能相等。」

「看吧,只有7是孤獨的。」真賀田女士說道,「我的人格中有殺死我父母動機的,只有我真賀田四季。所以,若是我的肉體殺了我的父母,我不可能不記得。只有我是7……B和D也是。」

(B和D……)萌繪不明白她的意思。

「請問,您的動機是什麼呢?」萌繪問道。

「不知道,可能是想去外面玩……」畫面中的真賀田女士答道,「從很多證據中可以判斷出這一點。你想過動機之類的東西的真正意義嗎?你就是為了問這個才來的嗎?」

「不。」

「那麼讓我們進入正題吧。」真賀田女士說著,第一次把視線從萌繪身上移開,「你的時間還剩十七分四十秒。」

2

萌繪想起來,現在是夏天。

仔細看看畫面中的少女(是的,這樣稱呼她比較合適),發現她穿著白毛衣,時不時看得見的手上戴著薄薄的手套。可能是做什麼剛做到一半。不,這裡原本就是沒有季節的,像聚乙烯飯盒一般密閉。

「您在這個房間里已經待了十五年了吧。」萌繪想起了準備好的問題,「在沒有季節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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