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單目之謊言 scene/5 銀月之琵聲 ~ broken moonlight ~

在菲魯茲邦市西北部,目前幾乎沒有人居住……至少官方是如此宣布的。

那裡本來不是菲魯茲邦都市計畫中所設計的場所。隨著城市的擴大,建築自然增加。因此道路也變得擁擠不堪,樹立的建築也沒有統一性,各種因素造成了治安狀況的惡化。為了重新統一規劃這片地區,所有住民被迫暫時搬離。

現在好像是廢墟般的街道,靜靜等待著改造工事的開始之日。

跑來這裡的途中遇上了七個人。

其中兩人,是已成為萊奧納爾『耳目』的人類。

一個是巡邏兵,另一個是未成年的小女孩。

「………………………………」

靠在身旁的牆上,整理呼吸。

命懸一線地跑光了半個馬拉松的距離。報應正在喉嚨中燃燒。

《……你也可以算得上是個怪物了。明明沒有用夜之軟泥來增加力量,可你的體力還真是不錯吶》

「………………」

連回答的力氣也使不上,話卡在喉嚨里。

所以決定專心調整呼吸。

「不幸中的大幸,來到了好地方」

另一邊傑內特連滴汗也沒流。

「大概已經注意到我們逃向這邊了吧。不過,這裡是大範圍的無人區,在被找到之前可以贏得足夠的時間」

「…………」

為什麼,能夠那麼冷靜喲?

有人死了啊!不,不對。是被破壞了!從內部一點點破壞。沒有罪孽的人們,或者說至少是因和任何罪名都沒有關係的理由,而被殺害了。而造成這種荒唐理由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值得慶幸的是喉嚨正痛得無法言語。明白這種話、這樣的感情沒有任何意義。在這裡需要的是她們那種能夠考慮現狀的冷靜。而並非是後悔、自責等拖後腿的行為。知道的,知道的!

可是……無法認同。

「……別多想!流卡!」

無法不去想吧。

又有人死了。

就在自己附近。

而自己什麼也做不到。

轉過頭,能做到的只有從那裡遠遠逃離。

無力感、罪惡感、虛無感、還有其他各種感情不顧一切的混雜起來,成為惡劣至極的心情雞尾酒,腦袋金星直冒,好像馬上就要氣絕般。

軟軟的,溫暖的東西,抱住了頭。

不用去考慮那到底是什麼,腦中一片空白。

「對不起,我提了那麼為難的要求。那種事你是不可能做到的。雖然和你相處的時間很短,但這點事,我還能明白」

柔軟的某物溫柔地撫摸著後腦。

吸入的空氣中混雜著些許甜美的香味。

「可是,我還是拜託你。只有現在,忘記那些事!」

頭埋入少女的胸部。

注意到這點後,全白一片的思維終於回覆了色彩。隨後有些奇怪,從剛才開始重複抱著與被抱的展開,而每次所想到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少女的溫暖。

生為男子也許真是個不錯的命運。

男人這種生物,生來敵不過溫柔。所以這種方法雖簡單,也卻能有效地讓心情恢複平靜。

「感覺好些了了嗎?」

「……啊,嗯」

樸素的體操服雖然讓人遺憾。但反過來說,也證明他現在已經恢複到可以為體操服感到遺憾的程度。

《真現實,你這小色鬼》

正面直擊拳。

咚!活力十足的人偶旋轉著飛了出去。

但出拳的不是流卡,而是少女。

《要掉了要掉了!腦袋要掉了!這巨大的差別對待算什麼呀!》

雙手撐著好像快要掉下的腦袋,人偶一路小跑回來。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沒關係,你是我的合作者。所以我只是做了必要的事」

《完全無視我嗎?》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有什麼方法和那種對手的作戰嗎?砍、刺之類對他有效嗎?還是歌訟聖經什麼的比較有效?」

「不必操心,我和阿路多都是非常理世界的人。雖然不能說必勝,但抵抗還是可以辦到的」

少女和流卡靠著同一面牆壁,就這樣彎下腰來。

阿路多放棄了抗議,現在獨自安靜地蹲在角落流淚。

「他的『耳目』能幹的事,只有在大範圍內的索敵與移動,也就是在進入戰場之前的準備。實際進入戰場後,他的能力雖然很優越但並非超越常識。創傷能再好些的話,我也是有部分勝算」

「多少勝算?」

「三成左右吧」

……沒有更多,僅此而已的數字。

「傷口什麼時候痊癒?」

「指能勉強戰鬥的話,黎明便可以了。如果不是這樣到處跑的話,大概還能更快些吧」

「也就是說,就算拚命拖時間到處逃,憑靠運氣與奇蹟躲過一劫,最後還是遠遠無法與之抗衡」

「的確如此,這邊現在處於極端劣勢」

說著,兩人同時嘆了口氣。

抬頭仰望星空,滿天星辰。

依舊晴朗無雲,宛如倒盡寶石箱般的夜空,和如同被釘子拉傷的傷痕般尖細的白色月亮。

「……兩百年來,我活著就是因為發誓要殺死兩個人」

傑內特好像在自言自語開口說道。

「一個是萊奧納爾。對祖國圖謀不軌的那個叛賊,乘魔女之亂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並且用甜言蜜語操縱其他人去搶奪魔女的藏書,使他們陷於名為不死魔法使的詛咒之中。再怎麼仇恨都不足以解恨的最大死敵。另一個人則是姐姐……」

「緋奧露……嗎?」

流卡插口道。

傑內特沒有流露出半點不快,輕聲一句『是的』點了點頭。

「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寶物,全是姐姐的。可是我並不介意。因為相信姐姐會同樣珍惜那些寶物,所以便能說服自己。姐姐對我來說是寶石箱。我無法取得那寶箱中的東西,可是相信在那裡的寶物能始終被保護,永遠帶著不變的光輝。可是姐姐卻把那些東西通通踐踏了。

那時第一次感到,姐姐從自己這裡搶走了所有富貴的東西。喜歡的畫本,母親的戒指,西邊的薔薇園,八歲生日的一杯葡萄酒。栗色的熊娃娃,節日那天從城中偷跑出來買的糖果,阿班,夏利,修泰布魯國,所有一切因為是姐姐所以才放心地交出。可那個人卻背叛了我。

她成為魔女,所有一切都被她親手破壞粉碎。所以我決不會原諒那個人。我發過誓無論用上幾百年都要追上她,並親手殺死她」

少女雙手抱膝,低頭哭了。

嘴唇扭曲好像是在笑,可一會兒之後,兩道光亮的液體從眼角流出,滑過臉頰落地。

從最初相遇算起,已經數次見過她露出那種表情。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但始終想不起來。

……看著這片天空,不知怎麼就回想起故鄉的事。

真是一對相似的姐妹。

並不只是外貌。

那天夜晚緋奧露的表情,眼前傑內特流淚的表情,實在太相似了。

好似在說服自己沒有流淚般的矛盾微笑;好像拒絕世界卻又尋找救贖般的寂寞眼眸。

剎那間做出了一個決定。自己今晚所下的決定似乎總是在片刻做出的。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憑躊躇。這二十四個小時不到間,自己所做的決定數量已超過了自己過去十年的總和呀。

「簡單來說,只要你擁有足夠的回覆時間,就可以獲勝對吧?」

傑內特抬起臉,看著這邊。

「……流卡,別做蠢事。我承認你的劍術天賦很強,強到超過我這一生所見過的任何一人。但光憑劍是戰勝不了他的」

人偶也插口道,

《你一個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我知道。我也不認為自己會贏。但是拖住他,我至少還是可以辦到的。我可是本地人,不會被輕易抓住的。而且這裡是無人區域。沒有人的話,『耳目』和『門』他都無法使用。那個金髮妖怪只能用自己腳走過來,犧牲品不會再增加,比起待在這裡死等,我的方法更有效……」

「…………找到了」

戰慄。

大街的對面,傳來了不可能聽見的聲音。

穿著睡衣的男人,一雙赤裸的光腳血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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