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進擊小田原

本多作左衛門離開岡崎,來到駿府以後,整日如石頭人般一言不發。

德川秀忠正月十七從京都出發,二十五日回到駿府。與此同時,朝日夫人的法事秘密在瑞龍寺舉行。作左衛門從大久保彥左衛門那裡得知朝日夫人去世的消息,但是對此不發一言。

對外稱朝日夫人於正月十四去世,並說乃是從南都去往有馬溫泉療養,得知不治後,才回到了聚樂第。但因出征小田原的隊伍定於二十一出發,豐臣秀吉決定日後補行葬禮。朝日夫人與秀忠見面等事,都被隱藏在了戰備的陰影下,不為人知。

德川氏家臣們對朝日夫人的反感仍然未消。正因如此,秀吉與秀忠見面當日,為織田信雄之女和秀忠訂婚之事也未公開。

「好奇怪。細川忠興已把關白和公子見面的事,仔仔細細告訴了主公。而且井伊直政和細川直到舉行訂婚儀式,都一直寸步不離,這些事情卻沒有公布。聽說衣裳和刀也是夫人和大政所準備的,他們也隻字未提。」彥左衛門用往常那種詢問的眼神看著作左衛門,但是作左「呸」了一聲,把頭轉向了一旁。

「老人家,您是不是覺得,他們不公布這些是理所當然?我還以為能因此好好協助關白征伐小田原……是彥左想錯了?」

作左仍然沒回頭,道:「你比你哥哥強多了。」他這麼嘟囔著,彥左衛門完全無法推洌他究竟在想些什麼。是否因為征伐小田原之事,讓眾人無暇顧及其他了?

朝日夫人被葬在京都東福寺內,號南明院光室總旭女居士。她匆匆而過的一生,很快就從人們記憶中消失,所有人都埋首準備征伐小田原。

本多作左衛門也接到了新的命令,他要和本多佐渡守正信一起,保證秀吉一路暢通。他默默接受了命令。

家中上下忙作一團時,卻流言四起:「聽說主公已在京都和關白訂立了密約,就是要主公擔當攻打小出原的先鋒。」

「胡說八道!這不是正中關白下懷了么?」

「不,就因為這個,夫人去世以後才沒有讓秀忠公子為質。而且若打下了小田原,就會把關八州賜給主公……這一下,主公幹勁十足了。」

作左衛門聽到這些,只是「呸」地吐了口唾沫,快速離去。對他來說,這次小田原之戰乃是最後的效忠了。其實他在腦中,已把「效忠」這種鄭重其事的字眼剔除。他想以豁達、毫無私心之情,給主公最後的幫助,若非出於對主君的忠義,他怎會這樣忠心耿耿?

人生應像一座塔。就算作左會激怒家康,或成為家中眾人非難的靶子,他也一概不在意,決心要照自己的秉性痛快地活下去。否則,他這一生就輸給了數正!

石川數正也許會隨秀吉到這裡來。無論在何處和他見面,如作左整天只知冷笑,一定會被數正嘲笑。數正說過,無論投身秀吉還是效忠家康,都已不重要了。秀吉和家康的最高目標,都是統一天下,讓萬民過上太平日子,因此,效忠誰都是一樣。

作左衛門覺得這種說法可笑至極。蘿蔔豈能裝成大樹?蘿蔔便是蘿蔔,若想成為頂樑柱,那就太過妄想了,自有適宜的生存之道。

家康發話了,只有作左裝作沒有聽見,故意將頭轉向一旁。家康好像已經認清了他的本性,只道:「你們要讓關白一路暢通無阻。」

給本多佐渡守和本多作左下令時,家康似乎並未期待作左會回答。

「什麼日子出發?」作左粗魯地問道。

「三月初一從京都走。」

「路線是怎樣的?」

「作左,你能否安靜一些?」

「如我安靜下來,行軍路線就會改變嗎?」

家康苦笑一聲,「佐渡你也記一下。從大津出發,經八幡山、佐和山、大垣、清洲、岡崎、吉田、濱松、掛川、田中,最後到駿府。」

「是。」

「作左,你也會和關白見面,到時說話要注意些。」

「我認為,主公應該很了解我的秉性,才分派給我這樣的任務。」

「你是專門來找碴的嗎?」

「那倒不是。不過,對於討厭的東西,在下從不會變得喜歡起來。」

「你就這麼討厭關白?」

「我打心底里討厭他!」

既然作左這麼說,家康就不再跟他談了,轉而向本多佐渡守正信下了詳細的命令。

這次戰事,家康不僅擔任先鋒,還肩負保證秀吉大軍一路平安、開向小田原的重任。秀吉的軍隊自不消說,萬一德川氏的士兵在途中和從全國召集來的各大名軍隊起了什麼摩擦,那可是大事一件。

「首先出發的乃是從江州八幡山來的三好中納言秀次,但最先抵達我們領內的當是織田內府信雄、蒲生飛騨(da)守所部。接著是水軍……」家康閉著眼睛,一邊回憶,一邊繼續道,「脅坂中務、九鬼志摩、加藤左馬助、長曾我部宮內少輔諸人率領船隊。他們在遠州今切靠岸以後,當在清水換船。每個驛站都要準備好五十匹馱貨用的馬。要在關白停留的每一個地方都另外準備馬匹……」

家康把這些事向佐渡交待清楚,然後看著旁邊的佑筆道:「矛盾當然存在。但是我們這邊不要起任何騷亂……正因如此,佐渡、作左,我命令:一切由佐渡調度,作左監軍。重次,你明白了?」

作左一笑了之。接下來的事,才是前所未聞。

只剩下佐渡和作左二人時,作左正要起身離去,佐渡把他叫住了:「本多大人,請等一下。」

「還有事?」

「有。我們還什麼都沒商量呢。」

「沒什麼好商量的!一切都交給你辦好了。主公本來就不是因對我有所期待,才讓我們搭檔的。」

「您這麼說,可就叫我為難了。」

「既然為難,為何不拒絕?接下差使卻又抱怨,你不是對主公都想指手畫腳的德川氏第一智囊嗎?」

「大人,您是為何接下了這趟差使呢?」

「要讓你去把那些不守法紀的無禮之人趕出去,你會很為難吧?所以,我只管去呵斥那些人,你不必為難。」

「哦,您是因此才接受這個任務的?」

「那你是為何接受的?」

「我是考慮到我們二人齊心協力,敵人就無法趁虛而人,不會讓人擔心。便想和您商量商量……」

「主公的趣味倒真奇怪。恕難從命。哼!我最恨那種整天將智慧謀略掛在嘴上的傢伙,無論是秀吉還是你,我都恨……哼!這樣好了,你儘管去做你的,我不妨礙你。我自會去斥責那些無法無禮者。好了,說什麼都沒用!」

本多佐渡守正信聽到這話,臉色大變。但他不會衝動,一本正經答道:「好吧,我們確是一對有趣的搭檔。」

「哦,你也知道有趣?我們怎麼個有趣法?」作左故意反問道。

「這種妙處,可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明白的。」

「不對,我就能用一句話說明白。總之,你點頭哈腰,處處獻殷勤,給主公丟臉;我在後面替你擦屁股。」

「我給主公丟臉?」

「哼!你就安心丟你的人吧。這樣就沒有那種亂七八糟的傳言,說你的器量在主公之上了。」

佐渡吃了一驚,「哦,我知你要說什麼了。」

「不錯,我就是在說這個。你到處去丟臉,我到處去罵人。我們還用商量嗎?」說完,作左迅速離去。

秀吉的先鋒來到三河,人數遠遠超過本多佐渡的估計,事情也讓他措手不及。最先有麻煩的,是天正十八年二月二十八從京都出發的淺野彈正少弼長政所率領的先鋒。

到達三河當日,長政順路到了佐渡守煞費苦心在驛站設下的茶棚,高興地對一名捧茶出來的年輕侍衛道:「讓你們費心了。這一路上是否都有這樣的茶棚?」

「不知!」作左不等那侍衛回答,就頭也不抬地說,「反正不過是遊山玩水罷了。」

「老人家剛才說什麼?」

「我說我不知道!我不知小田原的北條氏直打仗時,會不會沿路設茶棚。」

長政臉色大變,他打聽出這便是有名的本多作左衛門,才勉強壓下了怒氣。

本多佐渡守卻得為此到比預定地點更遠的地方去迎接,以此賠罪。

石田治部少輔三成到來時,也遇到了同樣之事。三成在岡崎入口的矢矧川橋旁遇到了作左。他不知來人是誰,便出聲道:「大井川的浮舟橋搭好了嗎?」

「浮舟橋?」

「是。我聽說已向駿府的大納言交待過了。」

「這麼說,關白大人想把敵人誘到遠江來打仗了?可是鄙人聽說,這次只是來遊覽富士山……」

「把敵人誘到遠江來?」

「是啊。我們能過的橋,敵人自然也能過。要是一早架好橋,敵人豈不輕鬆就攻過來了?這樣可就沒法遊覽富士山了。」

三成面色鐵青,額頭青筋直暴,「我沒問你遊山玩水和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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