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驅真並不知道在紗的出生時刻。
她不可能有記憶,加上媽媽手冊也沒留下來。正確時刻已不可考,
可能是清晨,也可能是深夜;說不定是正午,什麼不上不下的時刻都有可能。
這的確很惱人,但驅真在每年迎接在紗生日前夕都會這麼想:「幸好我不知道在紗的出生時刻。」
若是晚上就沒問題,假如是早上或下午的話,驅真會在錯誤時刻對在紗說出:「生日快樂」。若是如此,派對難得的驚喜會少上幾分。
這麼思考的驅真將雙手貼在臉頰上。今天為六月六日,是蒼穹園武鬥會決賽當天,也是她疼愛的在紗十二歲生日。
慶生會已經在前一晚趁在紗就寢時準備好了。食材已經處理完成,房間裝飾也能迅速布置妥當,就連邀請函也全發出去了。
萬全的準備——沒錯,再加上最後一塊拼圖即可完成。
「…………呼。」
身在自家盥洗台的驅真吐出細長的氣息。穿著無袖上衣與運動褲的她,正與鏡子里的自己對望。這是她採取重要行動前的習慣。只要看著自己的鮮紅眼珠,就能不可思議地沉靜下來,而鬥志則是在心中悄悄萌芽。
雖然毫無根據,但這也算是個好兆頭吧。驅真戳了戳鏡中的自己鼻子,離開盥洗台走進客廳。
在紗已經在客廳里了。坐在沙發上的她兩眼惺忪,身上還穿著淺色睡衣。
「在紗早。你今天起得很早呢。」
「啊……姊姊大人早安。」
今天是星期天,小學不用上課。驅真雖是為了參加武鬥會才照平常時間起床,卻沒料到在紗早就醒了。
「抱歉,讓你久等了。我馬上去準備早飯。」
「嗯……好。」
在紗輕輕歪頭,站了起來。
「姊姊大人,我可以幫忙嗎?」
「嗯?啊啊——那就拜託你啰。能不能先幫我擦桌子,然後把盤子拿出來?」
「好。」
短短回應後,在紗從流理台拿走抹布。驅真即使微笑看著那可愛舉動,仍沒忘了從冰箱拿出兩顆雞蛋、培根與數種蔬菜,然後熟練地開始調理。
「姊姊大人。」
擦著桌子的在紗不經意出聲呼喚她。
「什麼事?」
「嗯……呃……」
洗著萵苣的驅真回問道,但在紗卻莫名語塞了。與其說是忘了,或者僅僅想呼喚一聲,她的反應更像難以啟齒。
「在紗,怎麼了?」
「嗯——」
製作沙拉的驅真又問了一次。等過了一響,在紗才繼續說下去。
「那個——騎士團今天要舉行大會,對不對?」
「咦……?」
驅真發出連自己都能聽出來的慌張聲音。她沒想到在紗會談到這個。
「是、是啊……說正確點,應該算演習。」
「……姊姊大人應該……不會出賽?」
「咦?這這這……這是什麼意思?」
在紗的問題令她心頭一緊,連作菜的雙手也自然地停了下來。一股緊張感竄遍全身。為何她挑現在問這個問題?
「嗯……雖然沒什麼大不了,但是你會不會出賽?」
背對驅真、不停擦著桌子的在紗繼續追問。不知何故,那背影帶給驅真一股心思被看透的發涼感。
但是現在還不能讓在紗知道禮物的事。驅真吞下一口唾液,抖著聲音回答。
「不、不會出賽……」
不知為何,在驅真回答後過了數響,在紗停下擦著桌子的手。
「那、那個……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對不起,是我問了奇怪的問題。」
「啊……不,沒關係……」
在紗轉過頭來,臉上掛著平常的可愛微笑。驅真輕撫胸口,繼續調理食材。沙拉一做好,就輪到煎培根蛋了。驅真從廚櫃拿出平底鍋,開火加熱。
「啊……在紗,麻煩幫我拿烤麵包機出來烤吐司,這邊快弄好了。」
「嗯……好。」
伸長身子的在紗拿出烤麵包機,放到桌上。在她放進吐司的同時,驅真把培根丟進平底鍋。
早餐就快完成了。等吃完早餐,驅真就得出門了。上個星期也一樣,明明在紗難得在家,自己卻非得出門不可,這情況令驅真心中滿是遺憾。
不過,單手敲雞蛋的驅真雙眼發出光芒。
在蒼穹園武鬥會第一回合落敗。只要完成這個低門檻目標並領取獎品,今天就能歡度便勝天國的夢幻時光了。
驅真重新下定決心,然後將漂亮的培根蛋放到盤子上。
「…………」
目前距吃完早餐、驅真藉口有緊急工作而出門後一個小時。換完衣服的在紗拿著一張類似通知單的東西,表情很複雜。
桌上放著裝了這張通知單的信封,形似門票的兩張厚紙也從信封里露出一角。
它在幾天前寄給在紗,寄信者欄是空的。
在紗倒拿信封,再次確認裡面裝了什麼門票。——那是蒼穹園武鬥會門票。
「…………」
她又把目光看向手上拿的紙張。紙上印了蒼穹園武鬥會的賽程表。
而最右端——
「鷹崎……驅真。」
上面清楚印著姑姑的名字。
假如這分組表是真的,代表驅真說謊騙她。到底為了什麼?理由又是什麼呢?
在紗當然相信驅真。假設她說謊騙自己,肯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可是……在紗咬住嘴唇。
不得已的原因是什麼?對在紗難以啟齒的理由又是什麼?
「…………」
該說些什麼才好呢?在紗心中充滿一股無法形容的複雜心情。擔心驅真做出危險舉動的不安;沒有對自己吐實的遺憾;另外,也不能斷言她心中毫無受騙的氣憤。這些負面因素逐漸聚集成大片烏雲,令在紗臉色一沉。
在紗又看了桌上的門票一眼,發出煩惱的呻吟。
她確實很在意驅真隱瞞出賽事實的理由。不,若與之相比,她單純想見到的是,驅真在蒼穹園武鬥會華麗舞台上的英姿。
然而她就是無法下定決心。雙手抓頭的在紗一屁股坐到沙發上。
「唉……」
鬱悶的氣息從肺部吐了出來。它原本無形無色,不知怎地,現在卻彷彿成了一個沉重的鐵塊;當在紗吐出來時,它重重壓在胸口上害她難以呼吸。
此時,在紗聽到異於當下心情的輕快門鈴聲。
「……嗯……」
她撐著快被沉重呼吸壓倒的身體站起來。等走到對講機前,她便看到畫面上出現一位少女的身影。那是橙堂美鬚鬚,也是和在紗一起上皓成大學附設小學念書的好朋友。
「啊……是美鬚鬚。」
在紗輕聲說完便隨即穿過走廊,打開玄關的門。
「喲~~你早啊~~在紗。」
辮子女孩精神飽滿地舉起單手打招呼。在紗也跟著模仿(不像美鬚鬚那麼野),舉手回了一句「早安」。
「怎麼大清早就跑來找我?」
「嗯~~哎呀,簡單說就是來找你玩啰。我閑到……該怎麼說?就是閑到發慌啦。」
「哈哈哈……」
美鬚鬚特有的發言讓她笑了出來。老實說,在心情沉重的在紗眼裡她是個開心果。
美鬚鬚以視線和歪頭的動作詢問:「我可以進去嗎?」等在紗點頭答應才脫下鞋子,換穿放在走廊上的拖鞋。
「咦?驅真小姐人呢?」
「嗯……她不在,出門工作去了。」
雖有點不知該如何回答,但也只能這麼告訴她。等美鬚鬚來到客廳後,在紗走到方才的位置坐下。
或許是看到信封裡面裝的東西所致,美鬚鬚開口問道。
「嗯?這是什麼?」
「啊……那是……」
美鬚鬚搶在在紗開口回答前拿起信封與旁邊的門票。她先是盯著信封瞧,然後看向門票;接著又拚命集中視線,死盯著門票不放。
「呃……美鬚鬚?」
「嗯。」
「……咦?」
等在紗回問,美鬚鬚便使勁起身,抖起拿著信封與門票的雙手大吼。
「這~~是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