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蒙娜麗莎之瞳 眼中的文字

莉子獨自留在六本木七丁目洋房的大廳里,整理這幾天講課的內容。

她的筆記簡直像達芬奇的手稿一樣縝密,有什麼重點就用紅筆標起來,寫滿了又換下一頁,從頭開始整合課程資訊與自我意見。

每次感到疑問,莉子就會起身走到暖爐前。暖爐上方掛著放大版的〈蒙娜麗莎〉壁毯。

她看看畫,看看蒙娜麗莎的手;左手靠在扶手上,右手再搭上去,姿勢看來有些不自然,可能是因為模特兒肚子上蓋著毛毯,得用手撐著才不會滑掉。

不知道為什麼,左手食指與中指有半途改過位置的痕迹,指尖的質感也比較差,推測應該是還沒畫完。

放大照片當然與真跡不同,但卻能夠展現肉眼難以發現的問題點,例如一九五六年被酸蝕之後修復的痕迹,以及右下角被石頭砸中的痕迹。如果下次有機會見識真跡,一定要先看這些地方,把視覺印象刻在腦海中。

莉子回到椅子上坐下,記下剛才的感想,又抬起頭來,遠看那面壁毯。

透過課程了解里奧納多·達芬奇之後,對〈蒙娜麗莎〉也有了不同觀感。當初感受到的神秘與夢幻逐漸消失,現在看來則是經過精密計算的科學剖析圖,而他的手稿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達芬奇會經熱中於尋找大自然與人體構造的共同點,手稿上寫到河流與血管、葉脈都十分相似。〈蒙娜麗莎〉的背景,看來也像是水在天地之間循環,畫中河流更通過了蒙娜麗莎的心臟。

莉子嘆了口氣,闔上筆記本。

這實在太深奧了,每天都在探求虛無飄渺的〈蒙娜麗莎〉的真面目,終點還遠在那一頭,或許永遠都到不了。正如達芬奇的名言:藝術沒有完成,只有放棄。

當她把筆記本放在桌上,突然發現電腦熒幕還亮著。

那部電腦不是講師專用,而是莉子與里櫻常用的網路終端,畫面上的瀏覽器顯示雅虎首頁,首頁焦點新聞有一行字吸引了她的目光,寫著「蒙娜麗莎眼中的文字會降低大腦功能?!」

莉子移動滑鼠,點開了這則報導。

環境歷史文化財重評委員會(itato Nazionale per la Valorizzazione dei Beni Storici, Culturali e Ambientali)在蒙娜麗莎的眼中,發現了非常小的文字,大家應該記憶猶新。

右眼之中有「L」與「V」,可能是里奧納多的姓名縮寫,左眼也有兩個字,可用肉眼看見,但內容卻眾說紛雲。可能是「C」與「E」,或者「B」與「S」,又或者是數字。

最近發現專門研究這些文字的學者,大腦枕葉的功能會明顯降低;枕葉掌管視覺與色彩辨識,代表相關辨別能力會發生嚴重問題。

枕葉後方皮質的神經細胞排列方式,可以呈現視網膜上的視覺空間,當視網膜受到強烈的圖案刺激,大腦皮質便會反應該圖案,稱為大腦繪像。因此腦醫學專家認為,不排除特定圖案有可能影響腦細胞。

里奧納多·達芬奇擁有深厚的解剖學造詣,或許他在畫中,留下了足以改變腦神經細胞的機關……收藏〈蒙娜麗莎〉的盧浮宮美術館對這則報導不做評論,究竟真相如何?

莉子嚇得全身發冷,她最怕這種神秘話題了。

回頭一看,發現自己竟然不敢看清楚那張壁毯……就算想一笑置之,還是有點毛毛的。

此時大門打了開來,出門採買的布雷與里櫻提著鼓鼓的塑膠袋回來,有說有笑。里櫻對莉子說:「啊,莉子。正好你在,每天吃義大利面會膩吧?快跟布雷老師抗議啊。」

布雷苦笑說:「想來少數服從多數啊?真是的……哎喲?莉子怎麼苦著一張臉啊?」

「呃……」莉子困惑地指著電腦熒幕說:「這個……」

「什麼?」里櫻皺眉走了過來,看了看網路新聞,立刻放聲大笑:「這種消息你也當真?很反常喔!」

布雷走過來問:「什麼?是什麼消息來著?」

里櫻簡單扼要地將那則日文新聞翻譯成法文給布雷聽,又心平氣和地問莉子:「你該不會怕那些靈異照片吧?」

「唉……」莉子嘆了口氣:「或許吧。小時候看雜誌說有不明生物的傳聞,我都會擔心碰到了該怎麼辦……里櫻,你知道UMA(註:未確認生物體)這種東西嗎?」

「烏馬?」里櫻一臉狐疑:「黑黑的馬,應該不算不明生物吧?」

「不是啦,UMA不是黑馬,是……」

布雷笑說:「平常我很佩服莉子的博學多聞,沒想到你也有天真無邪的一面啊。我看看,眼裡有字是吧?」

「您要看嗎?」莉子問。

「我可是館員,怎麼可以不看畫呢?」布雷一點也不怕,抬頭挺胸地看著壁毯,直盯放大之後的眼睛:「嗯……從這壁毯看不出來,而且盧浮宮也沒有公開承認過眼裡的字母啊。」

里櫻難以置信地搖搖頭:「莉子,你不是學過裂紋了嗎?畫上到處都有看起來像文字的地方啊。」

「可是……」莉子對里櫻說:「這則報導上的研究團隊,也發現了卡拉瓦喬的〈年輕的酒神〉畫里的玻璃酒瓶上,映著作者的臉說……」

「所以你覺得可信?莉子,我們可是在〈蒙娜麗莎〉研究龍頭的底下學習喔。再說看個畫就會降低大腦功能……你以為是《七夜怪談》的錄影帶啊?」

布雷也訕笑著說:「為什麼達芬奇會討厭我們這些現代人呢?他確實是個天才,但可沒有超出人類智慧的本事。你相信有什麼文字或圖案光看就會傷害腦神經嗎?看看手稿就知道,達芬奇是個現實主義者喔。」

「也是……」莉子只能擠出微笑:「對不起,被空穴來風的事情給嚇到了。」

「這我懂,我曾經因為工作造訪過羅亞爾的古城,城裡的肖像畫在黑夜裡看來真是嚇死人,擺飾用的盔甲也嚇過我好多次。人原本就膽小,你還故意看這種危言聳聽的報導,我可不贊同。這是商業主義的壞處喔。」

里櫻說:「我也很怕今天會不會又是義大利面呢。」

布雷笑著走向一扇門:「吃飯之前還有功課要做吧?跟我來。」

莉子與里櫻跟著布雷走入房間,又看到那張桌子,但今天桌上什麼都沒有,反而是牆上相當壯觀。

牆上掛著一整排A4大小的油畫框,也全都是一樣的畫、一樣的框,總共十二張。看起來有些前傾,應該是用絲線掛在牆釘上。

這幅畫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三名傳教士站在教堂前,根據構圖與色彩研判,畫家應該與達芬奇屬於同一個年代,連畫技都很像達芬奇。

里櫻小聲問布雷:「這……應該不是達芬奇未公開的作品吧?暈染的手法很漂亮,但沒什麼深度,或許受波提切利的影響要多一點。」

「沒錯。」布雷轉頭過來說:「這是個名氣不大的畫家阿里各·巴托里,在一五一〇年所畫的作品。阿里各、達芬奇、波提切利三人都是韋羅基奧(Andrea del Verrocchio)畫室的徒弟,有部分技術傳承相同。我希望你們排除先入為主的觀點,感受當時無名作者所創作的古老繪畫。這次同樣只有一張真跡,十一張是複製品,你們也一樣靠直覺去排除贗品。莉子,你先從牆上拿下兩張來。」

莉子有些猶豫:「布雷老師……我有點沒信心,可以請里櫻先選嗎?」

布雷雖然點頭,但嘴裡卻反對:「我認為你先開始會比較好。我希望你們互相截長補短,而莉子的直覺感性稍微好一些,所以才要你先選。」

「我懂了……那我試試。」莉子開始看畫。

這幾天來,每次考試都考一組新的達芬奇手稿,裡面都有新的圖樣與文字,再用這組手稿玩遊戲,一張真跡、十一張贗品。這次玩的是油畫,對作者一無所知,正好可以消除成見,但並不代表胡亂鑒賞就行得通。

先看黃變與裂紋,無論盧浮宮的3D掃描與機械手臂多麼優秀,也不可能完全複製以前畫家的心血結晶。最重要的是配色的計算,即使隨著時代褪去,依然留存著畫家的靈魂。

她挑出了兩張有人造感的畫,從牆上卸下來交給里櫻。里櫻接過畫,照例比較之後將一張放進柜子,另一張掛回牆上。

接著換里櫻挑兩張,莉子排除其中一張。

兩人已經習慣,動作十分流暢,但卻毫無信心。每次選都覺得毫無根據,實在難堪。

最後只剩一張,布雷拿下背板,木板是全新的。里櫻與莉子又只能垂頭喪氣。

布雷從柜子里拿下所有畫框,拆下背板,只有一張畫的背面十分老舊,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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