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自稱分析官威廉的謎推理 分析4 無名之花

簡歷準備好了。

然後只用直接去居酒屋接受面試。

所以,如果今天要是有人邀我去玩,我打算拒絕的。而我之所以沒那麼做,是因為小照從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比平時正經一些。在電話里,她沒像平時那樣廢話連篇,而只是言簡意賅地傳達了要點。我想見你,想和你說話,想聽聽你的聲音……僅此而已。

碰頭的地點是我們曾經去過的那家陰沉的咖啡廳。我靠在椅背很高的椅子上,一邊喝著熱咖啡,一邊獃獃地望著窗外的馬路,等待小照過來。

我並不是很緊張,畢竟對方是小照,不管她要說什麼,我都早已習慣。無聊的事情,認真的事情,跟愛說話的小照長期相處,各種各樣的事情都有機會去聊。可是,小照總是那個樣子,採用分析的形式,發表表層之下的深層見解。

我雖然有時候會撒點小謊,但是個會選擇時間和場合的人。

而且,小照也是。我不會真正地與小照對立。

…………。

我正這麼想的時候,心裡卻罵起了那個分析白痴。總算來了呢。

我透過玻璃看到一個認識的身影,但她並不是我所熟悉的那個朋友。來的人個子更高,氣勢更強,不過……她是小照的終身名譽姐姐。

我在心拚命地祈禱,給我弄錯啊,給我誤會啊,然而這個心愿卻落了空。東岡走進店裡,表現出找人的樣子東張西望……她一發現我,立刻沖了過來,然後毫不遲疑地坐在了我對面的座位上。我的神啊,饒了我吧。

「把你叫出來,真不好意思」

「我想叫我出來的應該不是主人,而是寵物吧」

「小照也會來哦。不過她說會晚一些」

緊身T恤搭配黑色牛仔褲。這身服裝與其說是方便活動,感覺更像是對時尚感之類細枝末節的東西不屑一顧。這是將她直率的……更準確的說,是將她野性的內在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

「這次是我托小照叫你過來的。因為小照說,有事情想先告訴你」

「告訴……我?」

「嗯」

「不是由小照自己,而是由東岡同學你來說?」

「小照說,她說的話你不相信」

對不起啊,小照。

我完全不相信你說的話,讓你心裡不舒服了么。

可是,你要是介意的話,平時的行動就稍微正常一點啊。

「於是,有什麼需要傳達的么?」

「我個人其實很不想說這件事的……可是,既然你是小照信賴的人,我也用不著猶豫了吧。這對小照也好,而且我相信她」

「這麼鄭重啊。什麼事情」

「關於前些天的騷動。偷偷溜進資料室的是誰,那場騷動究竟是出自誰的手筆,你已經注意到了吧?小照是這麼告訴我的」

我覺得不管小照怎麼說都無關緊要,讓我吃驚的是,小照和東岡立花在我所不知道的時候竟然能夠正常對話。

「嗯,我坦白,那是我的乾的。是我拜託小照,讓我潛入資料室的」

「讓人一點也不吃驚。那傢伙最喜歡調查事情的,這些事我很清楚」

「有一點希望你不要誤會……我們並不是要做什麼壞事。小照願意那樣幫我掩飾事件,終歸只是喜歡惡作劇,只要不露餡,對彼此都好。當時,我和小照是犯人的事情其實要是被發現就好了。因為那樣就能夠誠實地道歉,下一次只用說明緣由之後再去借鑰匙,使用資料室」

「借口就不用找了。我很了解小照的人。因為小照從中協助,所以你們就算是在做傻事,肯定也不是在做什麼壞事,這點我相信。沒必要向我解釋事情的性質」

我不想講太久。

在前些時見面的時候我感覺,東岡立花恐怕不是會巴結人或者很會說話的那種人。說太多只會把情況變得複雜。既然她說有信息要想我傳達,那我就應該趕快把信息問出來,之後再讓小照給我解釋。

可是,東岡似乎準備自己來把事情完全解釋清楚,她向過來取單的服務生點了冰咖啡。快別這樣好不好。

「……小照進資料室,是為了我」

東岡以呼氣一般的獨特說話方式,以彷彿將本來深鎖的秘密泄露出來一般的神情,說了出來。原來是嚴肅的話題啊。還是放過我吧。

「為了東岡同學?」

「我有件事,不論如何也想調查一下。……加茂君。你有做兼職的經驗吧?既然如此,你也應該有寫簡歷的經驗」

「那是自然」

寫名字,寫基本履歷,貼上登記照,那種內容為介紹自己的文書,我寫過好幾次。

「我從來就不擅長寫簡歷。我沒有令人矚目的經歷,沒有高級技能資格,也沒有興趣和特長。我能拿出信心寫上去的東西,就只有名字和住址了。可是今年,就連那些欄,我都沒有自信寫上去了」

「啥?你居無定所了么?」

「不,不是的」

「那麼,你是父母離異,姓氏可能會變么?」

「我的父母,在剛生下我之後就雙雙撒手人寰了」

既然如此,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因為這個。這封信。這就是我……煩惱的根源」

東岡立花這麼說著,從口袋裡取出了一張紙,遞到了我的手裡。那與其說是一封信,更像是一張筆記紙。我把折過兩次的小小白紙展開,上面寫著一句性質惡劣的玩笑話。

『 你真正的名字,不是東岡立花 』

「……竟然搞這種惡作劇,那人也真夠閑的」

「我也曾這麼覺得。我也覺得,究竟窮極無聊到什麼地步才會弄這種事情。可是……這封信直接投到了我租的公寓的郵箱里。文面上寫著我的名字。寄信人應該是一定程度上了解我的人。雖然覺得只是惡作劇……但我一直耿耿於懷。然後前些天……我去找我外公問了情況」

換做是我,興許就當成一個無聊的玩笑置之不理了。

換做是小照,應該會調查出寄信人的身份為止吧。

東岡立花似乎對此放心不下,內心充滿了不安。

「我剛才說過,我父母早亡。進一步說,我連他們的長相都已經不記得了……所以撫養我長大的,就是我外公。我的外公待我很好,還供我上了大學。外公住在仙台,但同意我一個人住在東京,還給我留下了充足的錢」

「……呼,然後呢?」

「我剛才說過,我去見了外公,但準確的說,去見他順便試著問了一下。外公身體不好,說是撐不過五年了,他躺在醫院裡迎接了我」

「醫院?老人家現在也在住院么?」

「沒有,他在我歸省的那天去世了。或許是他看到了我的臉……精神一下子鬆懈了吧」

東岡的表情上看不出變化。

東岡立花在上大學一年級,現在是六月份,她外公去世的時間在東岡到東京來之後……應該沒過多久。

我不覺得她是在故作堅強。但我也不覺得她這是堅強或者冷漠。天下間沒有規定說,至親死後一年內必須哭喪著臉。

短暫的沉默過後,東岡繼續說明

「外公在臨走之際對我說了。『沒錯』。『你真正的名字不是東岡立花』。他流著淚做出的告白,我完全不覺得是在開玩笑。我沒能問出那是怎麼回事……便把外公給送走了」

她是說,只確認了信息的真偽,沒辦法深入交談么。

這可……真是令人難過啊。

「受不了啊。我啊,一下子喪失了自我。我回想著這十八年間的自己……告訴自己,『並不是那樣』。知道這件事後……我……」

她開始吞吞吐吐。

下面該說什麼,她腦子裡一定很明白,然而卻說不出口。

但我覺得,不能讓這些話越堵越多,於是催促她繼續說下去

「你知道了,然後怎麼樣了?」

「……我好害怕。就像孤零零地一個人在一片望不到頭的沼澤里迷路了一樣……應該可以這麼說吧。我當時已經搞不懂了。那是我的名字……那可是我的名字哦?如果名字不對,其他絕大部分信息就都不對了。既然名字不對,那我的父母也不是我的親生父母么?我一直以為是我外公的那個人,真的是我的外公么?我真正的故鄉在那裡?說起來——我真正的名字叫什麼?我全都不明白了。明明都是我自己的事,卻完全不明白。這種事非常……可怕。我從未覺得,『不知道』竟然這麼可怕」

我想到,小照最近總掛在嘴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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