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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回憶,總是伴隨著重大事件
一併銘刻下來的」
——赤村崎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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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事可以明天再說。
可今天的事只能今天去做。
既然這樣,今天一整天都糟透了。不論是天氣,還是心情。
令人不爽的悶熱空氣毫不費力地侵蝕正常生活,聊勝於無的微風逆撫神經。令人不愉快的夏天味道趕走春天,火辣辣地將人烤熟。我最討厭夏天了。氣溫越往上升,心情就越糟糕。
上完課一放學,我對周圍看也不看,徑直離開了教室。
我今天也打算翹掉分析社的活動。我不知道和小照兩個人在一起說什麼好,也不希望在這種心情沉重的日子裡再添疲倦。
我緊緊地抿著嘴,儘可能不去在意這鬼天氣,離開校舍,準備回家。
火辣的陽光讓我每走一步都熱汗直淌,十分煩躁,這時,忽然有人從身後喊了我的名字。
那個人焦急地追上了我。是小末。
「等等!」
她肩上挎著感覺很輕的書包,頭上仍舊戴著那頂白網球帽,拚命地朝我跑來。她的球拍和運動鞋似乎留在了活動室里。
「我也一起回去」
「一起?你還有社團活動吧」
「有是有……延後就可以了」
她嘆了口氣,又跑了起來。小末自然而然地走到我身邊,和我一樣埋頭向前走。
「被罵可別找我哦。你們顧問老師很可怕吧」
「要是被罵,也沒辦法啦」
不想被罵,希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沒有這種想法。
這是小末古怪之處,也是她的優點。可是,可是啊。
「那你就別做這種自己找罵的事情啊。有話要說的話以後有的是機會,沒關係吧」
「嗯。不過,我想去今天道歉」
說得真夠直接。
雖然用邏輯很難解釋,但我很清楚她想說什麼。
「我也不願意自己找罵啊。可是,這件事是我拜託你的…………只有我不被罵,感覺不公平啦」
你這是哪門子的公平精神,有夠脫線。
光是一起痛苦,也解決不了問題吧。
「對不起,我果然太粗神經了。竟然要你去見她」
「沒關係,這沒什麼」
我很清楚,小末不需要細緻的支持,以她的性格,在這種時候定會再次向前一步。
「我去過了哦。到了醫院的前廳」
「咦!?然後呢!?」
讓你白期待了,真對不起,可是。
「然後,我沒有繼續往裡走,沒有去探望」
「啊…………是么」
她的樣子就如同彰顯她不會撒謊的性格,非常失落。
雖然只是用謊言來搪塞稱不上溫柔,但我覺得,還是能夠稍微裝裝樣子比較好。真是個笨拙的傢伙。
「最近,小照來找過我。她平時瘋言瘋語的,可那一次表情特別認真。她低頭拜託我,讓我告訴她你的事情」
「這樣啊」
「她既然會來找我,也就表示她從你或者十美乃那裡聽說了吧。我……是事故目擊者的事」
「或許吧」
事故。
雖然小末是這麼說的,但我不知道這種表述是否正確。
「我,說了。全都說了」
「是么」
「我擅自做主,非常抱歉。可是……」
可是——我覺得那樣不公平。
小末的誠實就像沙漏。既無法阻止,也無法干涉。一旦啟動,在裡面的東西倒完為止,是不會停的。
「那個時候,我碰巧看到了那一幕,現在都歷歷在目。嬸嬸從玄關跌跌撞撞地衝出去,摔倒在馬路上,逐漸接近的車頭髮出強烈的白光,照在她身上」
車子正面撞了上去。
她全身受到強烈撞擊。
被撞飛好幾米。
然後,頭撞在了柏油路面上。
「手裡拿著菜刀,渾身是血的你跟著出來……」
造成那起重大事故的原因,不是別人,就是我。
「你為什麼拿著菜刀去追嬸嬸,我並不知情。我甚至覺得,是哪裡弄錯了,是我看錯了」
——十希男,你為什麼要殺嬸嬸?
她就像在這樣問我。
「吶……」
真厲害。
虧你自發地往這種麻煩的話題里鑽。
感動得我都要落淚了。
「可你並沒有被警察抓走」
「因為老爸為我隱瞞了,你也為我隱瞞了」
「可是,我不認為你想拿刀捅人哦?你不是不能回家吧……都過去兩年了,叔叔也不會怪你的」
「我已經決定在高中畢業之前住在爺爺家了」
「然後呢?高中畢業之後就離開這裡,再也不跟家人見面么?」
「唔………………」
「…………對不起」
小末無法泰然地撒謊,所以說出來的話才會是這個樣子。其實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樣的。
我離開那個家的原因,並不僅僅是因為待不下去。
這是我跟家人一起商量之後,做出的鄭重決定。
「聽說嬸嬸的病情……後遺症很嚴重,精神很容易錯亂」
「錯亂?」
「她能夠記東西,也能夠好好保存記憶。可是,卻沒辦法順利的提取記憶。在哪裡做過什麼,她都很模糊,有時能想起來,有時想不起來」
「有時想不起來……」
「只要有誘因,就能輕易地想起來。反過來說,如果沒有誘因,可能就很容易忘記。討厭的事,難過的事。還有你離開家門的事」
是這樣。
還有這種事。
「是么」
「是的」
哦。那麼這個話題到此結束。
我稍稍加快步伐,暑熱重返我的意識。風停了,柏油路上的反光令我煩躁不堪,心情越來越糟糕了。
「十希男……你不知不覺變聲了」
「有么?」
「嗯,有點變低沉了。說話的方式似乎也變了」
「變了變了,你只會說這個啊」
「變了啊,十希男你。以前你更喜歡惡作劇的。最近卻基本很沉穩」
「是么」
……是么?我感覺鬧得挺歡的啊……不過我覺得,我沒讓小末看到過我那個樣子。
「瞧吧,你果然變了。要在以前,你肯定立刻就反駁了。你現在那麼沉默,穩重。所以你跟小照那種愛說話的傢伙混在了一起」
多謝你清清楚楚的分析。
「我不明白了。你不肯告訴我真正發生了什麼。我看到的,只有嬸嬸奔上馬路的身影」
「這不是什麼值得專程去說的事情」
「我都專程讓你說了」
「唔……」
「對不起……我只會道歉呢。不過,我畢竟是這樣的性格。我沒辦法不去管那種想不通的事情。我也跟你一樣,兩年間什麼也做不了」
夠了。
沉重的話題還是打住吧。
「好熱啊」
「誒?啊,嗯」
小末似乎沒有那麼怕太陽。是因為戴著帽子?
「你也……你也總是戴著帽子啊。有那麼愛不釋手么?」
白網球帽。
我覺得我這話題轉移得太露骨了,可小末沒有在意,接著說道。
「什麼啊,你忘了啊。是你告訴我的吧」
「我?不會吧,什麼時候」
「初一吧」
沒印象。
我都不知道我是真不記得,還是單純的想不起來。
「我以前害怕失誤被人看到,對無法取勝的自己感到羞恥,說過想要放棄網球……但你推薦我戴上帽子」
「我?為什麼」
「你說,把臉藏起來就行了。要是覺得羞恥,別讓人看到就可以了」
「藏起來……」
「沒必要全部露出來。如果有不想被看到的地方……如果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