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都不曉得自己究竟昏倒了多久。每次都要等醒來後,我才曉得昏厥的時間究竟是長是短。
不過這一次,我打從心底希望昏倒的時間愈久愈好。
這一個月來,我昏倒了好多好多次,糟糕的時候甚至一天內就昏倒了好幾次。今天包含這次我已經昏倒了四回,所以也可以歸類在比較誇張的情況中。
啊啊,真的是有夠糟糕的。
心情糟透了。
我想起哥哥對我說過的話。他說,所謂的長大成人,其實就是學會耐得住痛苦,不再討厭失去,忍住失去的悲傷。
我想自己一定已經……失去華憐了。
付出這個代價後,我得到了什麼?身體重獲自由?平靜的生活?會不會……其實伴隨著華憐的消失,我也已經跟著失去了某樣非常重要的東西?
哥哥……
我一點也不曉得自己做的是否正確。我以理性強壓住感情,然後目送華憐離去。
這就是所謂的長大嗎?
一心想著「如果長大一定得體會到這種心情,那我根本一點也不想長大」的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多希望就這樣永遠昏倒不要醒來。
我已經習慣一旁有人叫醒我的感覺,但這次我醒來時——總是在我身旁的那個她,早已不在了。
「起來啦!雨野!雨——野——!」
身旁的人沒讓我睡太久。我意識到自己好像醒了,但雙眼好像還是睜不太開。
我知道那是夕顏的聲音。夕顏,可以再讓我睡一T嗎?因為我現在只要一睜開眼睛,必定會淚流滿面。
「唔呣……到底該如何叫醒這傢伙呀?這、這種時候……果、果然還是得來個清醒之吻么!?」
夕顏,住手啊,放過我吧。就算你講這種話,會在一旁做出激烈反應、咿呀吵鬧的華憐也已經不在了啊。既然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你就不必——
『夕顏,你居然打算趁他睡覺時偷襲!?你好大膽唷……』
反正也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所以……
「我都那麼說了,但他還是不醒呀。」
『什麼——?可是感覺他好像已經醒來了呀……』
我啪噠一聲爬起身,瞬間而來的劇烈頭痛讓我不禁抱住了頭。
我感覺到夕顏嚇了一跳,並且把身子往後一仰。
我頂著昏眩的頭腦,往左看去。夕顏。看不太清楚。她把眼鏡遞給我。我戴上,看向夕顏,夕顏在這兒。
接著我看向右邊,眼前出現的是——
『早、早安呀……呃,不過現在也才快要天亮而已啦。』
她在。
我仔細地盯著她。
酒紅色的水手服,頭上戴著相同顏色的帽子,身上的衣服不再有一污漬,也沒有破破爛爛的。及腰的黑髮更襯托出她肌膚的白皙程度,纖長的睫毛以及水汪汪的雙眼,豐潤而驕矜任性的雙唇。說老實話,真的是位美少女。
我用力閉上雙眼。一、二、三、四、五。冷靜點,快冷靜下來啊,雨野晶。
這裡好像是醫院。白色的床。是夕顏把我抬來這裡的嗎?我不曉得。不過,我現在好像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有人幫我換上了病院的患者服,我的左手上也纏著繃帶。
我知道,夕顏在這間房裡。那房裡的另一個人又是誰?
我睜開雙眼。
眼前——是她。她還在。
我看看夕顏。
「——哈羅!How are you?」
這裡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英語圈了——我沒半點想這樣吐槽她的欲莖。
『欸,晶,你何不說說話呀?』
「為什麼會這樣!?」
我大叫道。這是我醒來說的第一句話。
女孩——華憐嚇了一跳,僵住身子。
「看、看樣子……她、她好像還是遺留在這世上呢!」
夕顏討好似地窺探著我的情緒,而我只是猛盯著她瞧。
啊啊,不用說,我的情緒真的糟透了。
「遺留在這個世界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哥哥他呀……真的心滿意足了唷。』
華憐露出平穩的微笑。我很想問她:所以你根本就沒有心滿意足,是不是?
「呃呃呃,哎呀,我們照順序一樣一樣慢慢說吧!華憐的叔叔說服了意念滅除機構,他告訴機構說雨野打倒了哈羅德。當時我還在與月詠交手得如火如荼,月詠聽到消息後,只丟了句真掃興之類的話,接著便消失了身影。而我那笨蛋老爸幾乎也壓制住了機構其他的黨羽——」
「我知道了。夠了,別說了。」
我思考著。仔細地思考,拚命地思考。
我全力運轉著所有的腦細胞,采求著所有的可能性,就連「思考」這個辭彙都無法描述我現在腦袋運轉的情況。我思考著華憐所說的話語、行動模式、情感等所有的層面——
「啊……」
我發現了。
「哎唷唷,你就聽到最後吧!接著我們叫了救護車,因為你左手出血太嚴重啦,醫院可是為你輸了不少血呢!」
「夕顏,告訴我,意念大多都是人們將死之際遺留下來的心愿,對吧?」
「然後事情就發展到現在這樣——呃,雨野,你根本就沒在聽嘛……沒錯呀,那又怎麼了?」
「啊啊啊啊啊啊,真的是……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我直接癱倒在床上。
『怎麼了?到底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
「是呀,雨野,你幹麼一個人自顧自地好像恍然大悟的樣子呀?今後我們還得好好地思考華憐的事兒呢!」
「原來打從一開始事情就已經很詭異了!時間軸根本就對錯位置了——」
我再度起身。
「事情很簡單……夜木坂戀過世的時間比夜木坂慶幸死亡的時間早,也就是說,『華憐』這個個體誕生在這個世界上時,慶幸還活著。」
「咦?啊、哦……聽你如此說,事情確實有可能是這樣。」
「所以說,華憐真正的願望根本就不可能是為慶幸實現願望。」
為什麼我一直沒注意到這麼簡單的事?華憐擁有的願望透露出妹妹對哥哥的思念,這樣的形式實在太過自然,所以我壓根兒沒有懷疑過這件事。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l
我不管在一旁大叫的夕顏,我再次倒向床鋪上。
『啊、啊………嗯,說得也是耶。』
「……華憐,該不會……你早就發現這件事了吧?」
『呃?沒有,沒有啦!才沒有呢!討厭,怎麼說呢——真要老實說的話,我是真的不曉得……』
「不曉得什麼?」
『不曉得自己的願望到底是……』
我和夕顏面面相覷。
「我未曾聽聞過這種事。意念必定是有未完之心愿,才會遺留在世界上。」
『可是就算你這樣講,我還是……』
「夕顏,有沒有不符合這項意念法則的例外?」
「唔嗯……的確有些強烈的願望不見得會形成意念,然而以意念形式遺留下來的案例全都毫無例外地保有強烈的願望。」
夕顏斬釘截鐵地表示。
「那……華憐到底又是怎麼回事?」
「就、就算你如此間我……」
『哎唷——你就那麼討厭我待在這個世界上?』
我忽略華憐的抱怨。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我們可以建構出某種假設。華憐的願望,只要她本人有所自覺那就沒辦法達成——」
「唔呣呣?」
『唔——?』
兩人疑惑地歪著頭。就連我自己也一樣還不是很清楚。
不過,這種假設真的有可能成立嗎?不,如果當它不可能成立的話,那我們就無法從現況中有任何進展。
「喂!喂——!雨野、雨野——?……你幹麼擺出一臉嚇人的樣子,然後開始陷入思考呀?」
『嗯、嗯……感覺好像滿多事情都令人滿震驚的……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雨野晶,快回想啊!提示一定就隱藏在華憐的話語之中。
在攝影社裡,華憐忽然從我眼前登場。
她故弄玄虛地要我拍攝下一百個意念,但其實心底挂念的是自己的哥哥。
仔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