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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神狩屋所在的小鎮出發,換乘電車經過將近四個小時。
蒼衣他們被告知的這個靠山很近的鄉下〈支部〉的位置,是位於一條橫穿長滿茂盛雜草的荒涼地帶的車道旁邊的,一所平淡無奇的民宅。
「到了」
到了距離最近的車站,一位乘白色小汽車前來迎接的中年女性,一邊將車子開進院地里,一邊粗魯地這麼說道。這所沒有圍牆,在路旁的土地上開闢建成的,只有一幢房子、一個倉庫、以及一小片田的,就像在山窪的偏遠向下不時能夠看到的那種民宅,就是這個小鎮的〈支部〉。
這是一座白牆黑瓦的氣派的大型農家。
建在旁邊的倉庫所裝的大百葉門也很氣派,在混凝土加固過的院地中,停著一輛輕型卡車。
在房子背後,是一條彷彿將鬱鬱蔥蔥的雜木林和民宅的用地隔開的水渠。
建築物本身並不古老,然而從氛圍上看,總感覺很久以前就有人住在這片土地上,每個時期唯獨將建築物和鋪裝重建重修起來的一樣,是一所富有滄桑感的民宅。
哐、
哐、
輪胎軋過溝渠上鋪的鋼網,發出聲音,車子駛進院地,開到了輕型卡車的旁邊。調整了幾次位置之後,總算把車停下來之後,只聞「吱」地一聲拉動手剎,發動機的聲音停了下來。
「啊……謝謝」
「哼」
蒼衣戰戰兢兢地開口道謝,開車的女性則是完全稱不上友好地哼了一聲。坐在後排座位上的蒼衣畏縮起來,而雪乃只是面無表情地眯起眼睛。
「……」
這位據稱是這裡〈支部〉負責人的女性,一見面就是這個態度。
根據她的自我介紹,他叫做飯田真佐代。那頭燙得很卷在身後紮成一束的中長發,是她身上唯一稱得上時尚的部分,另外,那身短褲和清涼針織衫顯然沒下過功夫,款式和顏色的選擇搭配都很隨便,很標準的鄉下女性的樣子。
她最初顯然就是想非難蒼衣才把蒼衣叫來這裡的。前不久在車站附近最開始打照面的時候,她那極端不好相處的打量般的眼神中,對蒼衣存有深深的成見。
從車站到這裡十分鐘左右的時間裡,車內沒有對話。
蒼衣也是做好心理準備才到這裡來的,可這個樣子已經讓他不太好受了。
蒼衣就像要從冷氣很重的車內空氣中逃脫一般下了車,跳到了悶熱而混著草腥味的外界空氣中。他環視周圍,只見房子周圍除了後面那片越往山上越是繁茂的雜木林之外,便是一片廣袤的荒地,平坦得甚至能夠看到對面的山,根本沒有稱得上鄰居的房子。
這是片雜草叢生,空無一物的荒地。
這片廣闊、荒涼而視野開闊的土地上,各處零星地,一幢或是幾幢地建著商品住宅樣子的民宅,看上去孤零零的。
另外,就是寫著『地皮出售』的巨大招牌。
這麼一看,這滿滿的一片荒地感雖然感覺很早以前當做住宅區建造起來卻失敗了,明白這一點之後,這片風景愈發地發人寂寥。
「……」
蒼衣又轉向房子。
房子正面是一扇掛著氣派木門牌的巨大玄關門,負責人正在開鎖。
「不是店鋪的〈支部〉,還是頭一次見到」
蒼衣一邊看著房子,一邊悄悄地對雪乃陳述感想。
他本來想壓低聲音,可也許因為周圍靜得只能聽到風聲,也許那位負責人耳朵很靈,聽到了。
「這可真是抱歉了。上一代是搞買賣的,可我們不幹那個」
不知道她心情有多差,但辛辣的口氣中充滿了諷刺,看也不看蒼衣就這麼說道。
「……」
「好了,進來吧,客人」
打開玄關門的負責人,譏諷地對畏縮的蒼衣說道。
感覺說不出的糟糕,蒼衣內心只有害怕。蒼衣心裡想著,這一切都是自己播下的禍根。
蒼衣什麼也沒有回答,趕快跟在了走進家門的負責人後面。
蒼衣畏畏縮縮地穿過玄關後,後面的雪乃還是老樣子,態度就像一位傲慢的女王,平靜地跟走進去。
然後————
「……非常抱歉」
蒼衣在房子裡面擺了沙發的接待室,生平從來沒有過的深深低下了頭,表達歉意。
坐在沙發上,茶也沒上的負責人抬頭看向蒼衣,仍舊擺著那張臭臉,仍舊懷著不滿哼了一聲。
「哼,你不該找我,該找真守小姐道歉吧」
負責人說道。
「是,這是當然的。我也要向受到牽連的您道歉。給您添麻煩了,非常抱歉」
蒼衣仍舊垂著頭,再次道歉。負責人哼了一聲。
「哼。這道沒錯。確實也給我添了麻煩。你真的明白,自己給大夥添了多大的麻煩么?」
「……是,我明白」
「這可難說。順帶一提,像我們這種沒有〈騎士〉老爺的〈支部〉,今後要怎麼隱藏〈泡禍〉里死的人啊。你要怎麼付這個責?嗯?」
「非常抱歉。我無法做到〈喪葬屋〉先生那樣的,但我會做我力所能力的事」
蒼衣俯首說道。
負責人的態度非常露骨,根本沒有情面與剋制可言,可即便這樣,蒼衣還是理解她的感受。對將來何去何從的不安與困惑,令她將憤怒指向了事態根源的蒼衣,雖然這不是值得稱道的態度,但卻是天經地義的感情波動。
可是雪乃根本不理會這些,冷冷地說道
「這種事隨你怎麼辦,能說正題么?」
「……」
負責人有些退縮。雪乃如同理所當然一般坐在沙發上,翹著腿,雙手交叉在胸前,傲慢地撐著臉,看上去對蒼衣他們的對話漠不關心,擺著索然的表情,眉頭深深地擠在一起。
面對〈雪之女王〉這位大名鼎鼎的武鬥派〈騎士〉的言談舉止,負責人移開眼睛,口中發著牢騷。蒼衣從她的抱怨聲中聽到了「真守小姐也很可憐啊」這句話,想到自己闖下的禍,胸口感覺沉甸甸的。
「……」
————這也就是神狩屋昨天實在不想開口,非常勉為其難的才不得已告訴蒼衣的那件事。
就是這位負責人所說的,「真守小姐」身上所發生的事。
這位「真守小姐」是受過〈喪葬屋〉照顧的人。
總而言之,所屬這個〈支部〉的女性————真守葉子,請求〈喪葬屋〉用〈斷章〉讓自己那個被捲入〈泡禍〉而喪生的次女復活,靠此勉強支撐的自己的心靈。
然後————
因〈喪葬屋〉的死,復活的死者消逝了。
突然喪失心靈支柱的葉子,隨後便從自己所住的高級公寓的陽台跳樓尋死。
結果,葉子身受重傷,勉強保住了一條命。
但是在那之後,這個鎮上頻繁出現推定為〈泡禍〉的離奇現象,這裡的負責人要求神狩屋來解決此事————進而想讓身為這次事件起因的蒼衣負起責任。
這是一次令人心痛的事件。
連蒼衣自己都清楚地明白,聽到這件事的時候,自己臉色有多蒼白。
然而,蒼衣的這個反應,並不僅僅是針對這起事件本身。神狩屋沒有將這件事告訴蒼衣的最大原因,是因為蒼衣只要聽到「真守小姐」這一件事,就會立刻聯想到別的事情。
蒼衣還知道一個同樣的,『復活的死者』。
她就是,田上瑞姬的妹妹。
田上……瑞姬。
當蒼衣聽到這番話的那一刻,想到既然抹消了〈喪葬屋〉而導致那位「真守小姐」的女兒消逝,那麼田上瑞姬也很可能消逝,不禁臉色鐵青。
恰好那個時候,蒼衣正好處於為由於自己的〈斷章〉爆發殺害了〈喪葬屋〉的事情後悔不已,由於〈斷章〉的不安定精神一直經受這折磨的時期。
在這個方面,蒼衣想都沒有想過,然而他接到了損害擴大的報告,了解到損害之深可能難以估量,因此受到了強烈的衝擊。
颯姬在旁邊聽著這番話,卻什麼也不明白的樣子,也讓蒼衣非常心痛。
雖然蒼衣想要立刻確認瑞姬的情況,但神狩屋避而不答,也禁止蒼衣去確認。
「等你平安無事地回來,我再告訴你」
神狩屋這麼說道。
「我已經答應了你任性的要求,所以這些事還是聽我的」
神狩屋就這樣讓蒼衣做了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