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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葬屋〉先生髮來的支援請求?真難得呢」
聽完事情後,時槻雪乃這麼說道,她叉起雙臂,冷峻而美麗的臉龐上,一雙眼睛微微浮現出嚴峻之色。
時間是高一暑假臨近一半的時候,地點在舊貨店『神狩屋』店內。白野蒼衣這一天一大早就被神狩屋的一通電話叫了出來。蒼衣雖然覺得很稀罕,卻也火速趕了過去,於是這家店的主人,擔當〈支部〉負責人的神狩屋——鹿狩雅孝就像剛才雪乃說得那樣,傳達了事項。
「還有這種情況呢……」
蒼衣那張就高一男生而言略顯細長的臉上,露出此些意外的表情。
蒼衣上身是帶校徽的襯衫,下身是苔綠色的褲子,然後還帶著學校指定的書包。雖說這身行頭確實是學校的制服,但蒼衣也收拾了一定的行李,所做好的準備外出住個一兩晚不成問題。
他之所以時值暑假卻仍穿校服,一方面是為了向家人表示,此行是學校社團組織的活動。
然後另一方面則是由於校規中有『外出時應著校服』這個已經沒人回去遵守的,老掉牙的款項。
蒼衣這個人,總覺得無視這種規則會讓自己不舒服。
不說這些了。於是蒼衣便應神狩屋的召喚,以正正經經的高中生形象火速趕到了『神狩屋』。
「以前〈喪葬屋〉先生也發過支援請求么?」
蒼衣問道。
「而且您說,他在電話中說有急事……」
蒼衣有些謙和的,擁有某種樸實感的談吐,與他的形象相得益彰,就像一位向帶隊老師提問的學生。
「嗯,事出突然,不好意思」
而被提問的神狩屋,也稱不上火急火燎。
只不過,他那有些少年白的頭髮,似乎從一早起來就維持著那個睡亂了的樣子,顯得比平時更加邋遢,那雙有些睡眠不足的眼睛在圓框眼鏡下面迷離著。
在神狩屋背後那片放柜子的位置,似乎是特意強行起床的田上颯姬,仍是一身睡衣,睡眼惺忪地正在泡茶。剛起床而十分凌亂的頭髮上,卡著那些標誌性的彩色發卡,不過感覺沒有對著鏡子去卡,全都鬆鬆垮垮的垂著,顯得非常奇怪。
神狩屋似乎在拂曉時分被〈喪葬屋〉的電話叫醒之後,就直接著手準備了。
然後颯姬因為那通電話醒了一次,雖然後來又睡了一覺,不過似乎因為蒼衣他們來了,她還是勉強起了床。這對小孩子來說,有些不好受吧。
「請用……」
不久,颯姬雙手搖搖晃晃地把倒了紅茶的杯子擺在了會客用的圓桌上,讓人有些提心弔膽。「嗯,謝謝」隨後,神狩屋應了聲同時拿起茶杯,可能是想補充能量,消除睏倦吧,他在杯中加了三塊方糖,用茶匙攪拌起來。
「……說起〈喪葬屋〉先生的委託,大概兩年前有過一次吧?」
雪乃對正攪拌紅茶的神狩屋說道。
時值盛夏,雪乃卻穿著長袖水手服,頭上系著綴滿蕾絲花邊的哥特蘿莉風格的緞帶。不過將頭髮紮成馬尾風格的這種形象,給人在銳利之中多了幾分不尋常的感覺,與同樣身著制服的蒼衣所營造出的普通感分立兩極。
在擺放著陳列各類雜多的舊貨的貨架的店內,有著銳利美貌的雪乃,宛若亡靈。
不是日本那種陰鬱的幽靈,而是在歐洲古宅或是古城堡中出現的,渾身繚繞著冰冷的敵意的,幻影一般的少女亡靈。
「內容和那時候一樣?」
雪乃說道。
「嗯,應該是的」
神狩屋頷首。
唯獨蒼衣被晾在了一邊。他問道
「那時候?」
「嗯、是的。這種情況雖然不多……但有時還是會有」
神狩屋對蒼衣說道。
「迄今為止沒發生過幾次,怎麼說呢,就是偶然吧」
神狩屋有些欲言又止,就像為維護老朋友的失策在斟酌用詞一般,這種語氣非同尋常。
「你應該知道,修司他————呃,〈喪葬屋〉的工作是處理對外不能公開的〈泡禍〉被害者屍體」
「是的」
蒼衣點頭。
「所以,總之就是……給逃掉了。讓本該處理掉的屍體」
「咦?」
聽到這個不祥的回答,蒼衣不知該如何反應,臉頰不禁微微抽搐起來。
………………
†
上次的事件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安寧的日子持續了一周左右。
蒼衣等人在這一周內停止了外面的活動,老老實實地呆在自己的小鎮里。
外面的活動,也就是指其他〈支部〉的支援請求。換而言之,這段時間他們拒絕了支援請求。這是神狩屋的意思。
理由是上次事件所造成的傷害,對雪乃還有蒼衣他們來說太過巨大。雖然雪乃對神狩屋的這個決定頗有不滿,但負責與〈支部〉聯絡和交涉的是神狩屋,根本輪不到雪乃抱怨。
「哎呀,如果又怪到我們頭上的話,壓力可就大了呢」
造成蒼衣等人涉足那次事件的原因,也就是委託方的〈支部〉負責人莉香,在事件善後的時候,得到了神狩屋要暫停支援的事情,然後就這麼牢騷起來。
「事實就是如此」
「哼哼,也罷。反正我也習慣別人怨恨了。誰讓我莉香小姐是「被殺過百萬次的貓」呢」
神狩屋難得忍不住放話出來。莉香則是像柴群貓一樣,笑嘻嘻地對答。
神狩屋之所以決定暫停蒼衣等人對外支援的事宜,既有出於這方面的固執,也有一些反應過度的成分。總而言之就是這樣,神狩屋安排蒼衣和雪乃一邊像上學的時候那樣每天巡視地區,一邊進行治療和休養。
神狩屋其實說過他們可以不用巡視的,但是雪乃堅持一個人也要繼續巡視,蒼衣當然也陪她一起。蒼衣對休業並沒有感到不滿,但多少有些沮喪。身為寶貴的〈騎士〉的雪乃同時也是個高中生,在學校放暑假之後,各個地方的〈支部〉都爭相請求她的支援。蒼衣目睹到這種情況,便下定決心,必須要做些心理準備了。
……話雖如此,這段休養期對蒼衣來說,確實是雪中送炭。
在解決那起事件的第二天,參加完『社團』合宿的蒼衣裝作沒事一樣回到了家中,可事實上他背上皮膚幾乎全部剝落的重傷並沒有痊癒,回家的時候連澡都沒好好地洗。
這些情況,對迄今為止的日常生活造成了不小的障礙,為了不讓父母發覺,其實蒼衣弄得很夠嗆。多虧了神狩屋的〈斷章〉,身上的傷三天就好得差不多了,可如今背上仍殘留著抽痛一般的感覺,沒有痊癒。
在這樣的狀況下,清早接到神狩屋的電話,這讓蒼衣有些擔心。
要只是神狩屋改變主意倒還好,相比之下,蒼衣最擔憂的事情就是,發生了嚴重到足以令神狩屋改變主意的事件,或者身邊出了什麼事。
所以當問明理由時,蒼衣反倒是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也就是說,這次是〈喪葬屋〉的委託。神狩屋和〈騎士團〉內負責屍體處理的〈喪葬屋〉瀧修司關係似乎非常親密,蒼衣從中判斷神狩屋是出於這份情誼決定派蒼衣他們支援的。
他從神狩屋的言談舉止的細微之處感覺到,此行並沒有那麼危險。
只是即便這樣,神狩屋似乎還是不太希望派傷還沒全好的蒼衣他們出去,似乎直到天亮給蒼衣他們打電話之前,一直在苦心周旋另闢蹊徑的樣子。
但到頭來,還是找不到代替的人員,又轉到了蒼衣他們。
「我不想讓雪乃你們進行支援,可是到頭來其他人都騰不出空不來……再沒有其他的合適人員了。不對,感覺到頭來都是讓你們給我解決善後,真的非常抱歉」
神狩屋說道。對此,蒼衣和雪乃答道
「哪裡,不用放在心上」
「你還真是自作自受。不過在我看來,這倒比漫無目的地在城裡亂逛要好得多」
「……」
雪乃的語氣讓人聽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總之事情就這麼定了,接下來蒼衣和雪乃就等神狩屋安排的計程車到來,然後去〈喪葬屋〉居住的縣。
「我一個人去就夠了」
雪乃主張說
可是神狩屋搖了搖頭。
「不,我想趁此機會也讓白野稍稍了解一下修司的職責。這也是修司他們的期望。而且,雪乃也很好奇吧?那個————對那個本該死了的孩子復活了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