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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客廳的落地窗來到庭院。
「……真是氣派的庭院呢」
「…………」
穿上從玄關帶來的鞋子,來到鋪著混凝土和砂礫的庭院。這座被高牆從外界阻絕,採用單色調的勻稱及秩序建造的人工庭院,正如蒼衣的那聲呢喃,構造之氣派完全不像個人的宅院。
被混凝土劃分出來的人工空間中,整齊地鋪開一片敷設砂礫的區域。
僅有這些的話,這個空間只能算作充滿近代感與無機感,然而這裡又巧妙添上了別緻的『和式』元素,沿圍牆種植的綠色竹林,富有生機地圍繞著這個空間。
在竹林稀疏的地方能夠從竹子之間窺見牆壁的灰色,而茂密的地方則將圍牆完全遮住,林子裡面也看不到。
竹子的配置作為裝飾為有限的空間添上色彩,更是讓人不能一眼望見其全貌,裝造出深邃的感覺,能夠輕易看出設計師為了實現這些效果將自己的審美能力發揮得淋漓盡致,通過計算在平面上進行布局。
嘎啦
蒼衣的鞋子踩在砂礫上,踏入了這個空間。
「……光從這裡來看,視野所及之處未能發現異常」
「話說,白野同學」
雪乃用冷過冰點的口氣對四下環視的蒼衣說道。
「你有必要過來么?」
「誒?啊、嗯」
轉過身去的蒼衣,手中正拿著這個家的一家之主的高爾夫球杆。別說是拿來當武器了,外行人這個樣子反而只會讓人覺得危險。
而且,還有問題存在。
「你放著睡著的颯姬不管么?」
「嗯,我知道了。我不過去」
雪乃出言責備,蒼衣答道。
「不過,我就找個能兩邊兼顧的地方吧。要是發生什麼,說不定我也能做些什麼……我果然還是擔心雪乃同學。其實,我本來是想一個人去的……」
「不需要。去做些其他的事情怎麼樣?」
雪乃冷漠地回絕蒼衣。
「去和神狩屋先生打通電話吧。你不是閑著沒事才到這裡來的吧?」
雪乃有諷刺的意思,不過蒼衣不以為意的樣子,說
「嗯……必須得要定時聯絡呢,不過叔叔因為工作上的事在講電話,我等電話空下來了再打」
「……哎,是么」
雪乃煩躁地嘆了口氣,立刻來到了中庭。
然後
「總之,你要好好地看著颯姬」
她一邊走一邊轉身,指著叮囑蒼衣。雪乃來到庭院正中間,從那裡環顧周圍。
「………………」
環視之後,被圍牆包圍的空氣十分淤塞,完全感覺不到這裡是清早的住宅區中心,毫無生活氣息,被異樣的寧靜所籠罩。
從庭院到空中的空氣,彷彿停滯了一般。在這樣的空氣中,與高聳的圍牆以及宅子隔開的頭頂的天空,灰色的雲厚厚地捲起漩渦。
將這樣的灰色作為布景,挺拔的竹子葉片一層疊起一層。
空氣沉重,無端地潮濕。但是在這種讓人不舒服的地方,卻完全看不到特別可疑的東西,與氣氛截然相反。
視野所及之處,全都是混凝土牆壁還有竹林。
庭院的角落設置著非常巨大的儲藏室,不過也因為竹林的關係,從客廳的窗戶看去並不顯眼。
「儲藏室……」
雪乃張大眼睛看過去,能夠看的地方也只有這些了。
雪乃顰眉,對彷彿藏在竹子後面看不大清楚的儲藏室觀察了一陣子,但看不出邊界,不久走了過去。
相當寬敞的庭院里,真的只有鋪著砂礫的空地,竹林,以及儲藏室。
這個庭院恐怕除了觀賞還有集會之外,沒有考慮過任何其他用途。雖然勇敢地挺身而出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但事情實在不值一提,漸漸地也覺得沒有巡視的價值。
然而雪乃為而來到儲藏室的另一頭去,準備繞過竹林,向庭院的一頭走去。
儲藏室建在庭院的一頭,彷彿被竹林分割了一般在庭院的中心看上去幾乎不會讓人留意到的牆根的一個角落,然後再往那頭過去,是表面鑲嵌著百葉門的通向車庫的入口。
雪乃煩悶地感受著蒼衣憂心的視線,朝那邊走去。
車庫那邊從宅子裡面也能看到,於是應該確認就只有儲藏室了。如果上了鎖,整個確認過程就算完了。就算沒上鎖,在裡面看看也算完成確認。
但是————
「……」
雪乃忽然停下了腳步。
她猛地皺緊眉頭。她發現了絕對不容忽視的東西。
在車庫門附近,能看到兩旁隨隨便便地陳設著水桶和水槽,還有外用自來水的龍頭。然後,在取水處附近建造著一個混凝土製的小小洗滌所,看上去並沒有閑置多久的樣子,於是雪乃發現了明顯有水飛灑造成的濕潤跡象。
「……」
如果不是一開始就起疑的話,怕是發現不了的吧。
雪乃無言地,緩緩地取下了別在左臂的繃帶上用來固定的別針。集中力快要消失的精神瞬間繃緊,然後一邊緩緩地推出美工刀的刀片……一邊轉向儲藏室的門。
「雪、雪乃同學,遇到什麼了?」
「……」
雪乃聽到了蒼衣的聲音,但是沒有理會,無言地朝儲藏室走了過去。
仔細一看,儲藏室的雙開門,真的開著一條縫。
雪乃繃緊意識。雪乃一邊將由於服裝的不同關係產生的意識的異樣感壓抑下去,一邊在心中強烈地提取敵意。
噶扎
然後踏出一步。
隨後
「……喂、停下!別出去!」
傳來好像是少年的壓低過的聲音,然後儲藏室里傳來了好像有什麼在亂動的聲音。是人!?雪乃臉上露出了另一種戒備的神色。
然後
「給我出來。不出來的話————殺了你」
雪乃解開繃帶,低沉地發出恫嚇。
隨後,隨著一陣好像發生扭打的聲音,門打開了。可是打開門的人與預想的不一樣,不是發出聲音的少年。
「……!?」
雪乃預想到了那名少年的身份。
更準確的說,有種朦朧的被牽動的感覺,在聽到聲音的瞬間關聯了起來。
那是在看到那個『母親』從自己的肉里抽出來的好像結晶一樣的針的瞬間,所產生的感覺。
在不久前雪乃參與過的一起事件最後,馳尾勇路從〈阿普爾頓支部〉銷聲匿跡。而那東西就是由他的〈斷章〉所產生的東西——————可是剛才打開倉庫門的不是那個馳尾勇路。
「…………………………」
從儲藏室里出來的是一名少女,她被勇路架著,用漠然的眼神注視雪乃。那是一位將一隻紅色的印花大手帕像三角巾一樣纏在頭上,用線在脖子上掛著筆記本,大概小學生年紀的短髮女孩。
「……………咦…………?」
雪乃張大了眼睛。
她無法理解眼前的事象,思維停擺了。
但是
「可惡!!」
當勇路放開少女,想要動起來的那一刻,雪乃也恢複了正常,反射性地發出了警告。
「別動!!」
「!!」
雪乃解開繃帶,將美工刀抵在了滿是割腕傷痕的露出來的左臂之上,喊了過去。
勇路面露苦色地停了下來,表情扭曲,舉起雙手。
「可惡……為什麼是〈雪之女王〉……」
「我才要問為什麼」
雪乃對呻吟般開口的勇路說道。
雖然為了嚇住勇路而保持著冷靜,但雪乃腦袋已經完全被莫名其妙,以及對自己竟然對始料未及的方面發生難以理解之事的預感所感到的煩躁所佔據。
守候在後方的蒼衣匆匆忙忙地沖了過來。
然後他為雪乃的混亂代辯一般,獃獃地低語起來
「你是————瑞姬,對吧?」
「…………」
「怎麼回事?你應該……已經死了才對吧?」
「…………」
勇路別開眼睛。
瑞姬用那雙彷彿沒有意志沒有感情一般冷漠的眼睛,注視著雪乃和蒼衣的方向,獃獃地保持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