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玫瑰公主·上 五章 泉水之底的蛙之屍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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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母親」找不到了。

「………………庫……」

雪乃盯著窗外的黑暗,懊悔地沉吟起來。已經進入午夜時分,在讓〈異端〉「母親」逃亡之後,狀況惡化的當下,在事情發生後的躁動的緊張與不安仍鮮明地殘留在空氣中,真喜多家客廳化作了難眠之地,現在也無人入眠。

正確的說,是沒辦法入眠。

害怕不知藏在何處的「母親」的影子,害怕這個「噩夢」,雪乃他們把一家人召集起來,據守在客廳里。

雪乃、蒼衣、颯姬,然後還有〈喪葬屋〉和可南子,所有人都在這個屋裡。

這家人里只有輝之在客廳里。失去意識的耀與年邁的延子正在客廳隔壁延子的房間里休息,那間房的窗戶已經用傢具堵住了。

設置那些障礙不過是心理安慰,但好歹強過沒有。

選擇隔壁的房間最大的好處,在於一旦發生情況雪乃等人能夠迅速趕到,這一點尤為重要。

雪乃一行人在事情發生後放棄了二樓,所有必需品都轉移到了以客廳為中心的幾個房間。由於家人要是分散在宅子的不同地方,在遇到情況的時候無法立刻進行應對,所以唯一對這個提議不太願意接受的莉緒在事情發生之後也不願一個人呆在自己的房間里,沒有過多的抵抗就同意了。

即便這樣,莉緒還是不肯靠近沙發上的父親,也沒有去延子的房間,而是在客廳附近蹲著。

她的這個行為,和耀忍受不了爭吵離開客廳後的行為很像。這對姐弟倒在奇怪的地方相似。

情況就說到這裡————

不安、憂心、絕望。

緊張、煩躁、隔閡。

在充滿這些負面感情的客廳中,雪乃獨自帶出一把椅子,坐在窗戶附近。

雪乃的煩躁,如今接近焦躁。她一想起今天來到這裡之後自己狼狽的樣子就只能咬牙切齒,她只是靜靜地,一直盯著漆黑一片的窗外,以及和窗外一樣漆黑的自己的內心。

「……」

「雪乃同學,還是別太焦躁比較好。雪乃同學很強,大家都知道」

蒼衣開始觸沉默不語的雪乃的逆鱗。

「閉嘴」

雪乃極其冷淡地回了一句,蒼衣發愁似的嘆了口氣。

雪乃感受著繃帶之下刺痛的手臂所發出的熱,頭貼在窗玻璃上。頭髮在玻璃上摩擦發出聲音,冷颼颼的玻璃吸收了頭皮的溫度,但這樣並沒有讓充血的腦袋冷卻下來。

「…………」

在瀰漫的無言中,客廳里只能聽到可南子講電話的聲音。

「……嗯,我們大意了。要是再多注意多觀察的話,或許就能察覺到異常了」

這通電話,是在給外面報告剛才發生的事情。

推斷通話的對象應該還是莉香。最開始接手的是莉香的〈支部〉,按道理來說她確實有知情的義務,但既然當下在現場執行任務的〈騎士〉都是〈神狩屋支部〉的人,雪乃也就覺得沒有聯繫莉香的必要。

可南子似乎正在細緻地說明現在宅子里的狀況。

雪乃分出一點點的意識聽著對話,陷入不開心的思忖中。

不久後,可南子的事情講完了,在電話中進行總結。

「後面請換神狩屋先生來聽。瀧似乎對公子受傷抱有責任感,麻煩轉告神狩屋先生,想辦法開導開導他」

可是可南子最後補充了一件光是眼睛觀察完全無法料想到的事情,嫣然一笑之後,將無繩電話機塞給了一臉陰沉一直坐在沙發上的〈喪葬屋〉的手中。

「……對不起,事情又演變成這個樣子了」

可南子總算喘上了一口氣的樣子,向雪乃和蒼衣看了看,臉上愁雲慘淡,向兩人道歉道。

對此,蒼衣很標準的用寬慰的語氣,做出曖昧的回答

「不會……」

「……」

雪乃什麼也沒說。實際上,她也不想責備可南子。

雪乃只在乎自己的不足。如果雪乃現在有什麼想要責備的話,那就只有自己,以及自己與想要的東西越來越遠的這種感覺。

沙發上的輝之喃喃自語。

「都怪我……都是我說想要等等……都怪我優柔寡斷,事情才演變成這樣的……」

看到耀渾身是血的樣子後幾乎方寸大亂的輝之,滿臉的苦澀之色,一邊責備自己,一邊只顧後悔。

就算他做出了決斷,事情實際上會怎麼樣也沒人知道。

耀可能確實不會受傷了。可那時候雪乃就算將抹殺「母親」轉為實行,實際上能不能殺得了,就連身為當事人的雪乃都不敢確定。

要是沒有殺成,也很可能釀成更為嚴重的後果。

只不過,雪乃腦袋裡冷靜的部分雖然理解這件事,但感情用事的部分不可能承認這件事。

然後,雪乃越是去想這件事,就在自我厭惡中陷得越深。

雪乃仍舊把腦袋貼在窗玻璃上,皺緊眉頭,不開心地閉著眼睛。

「…………」

雪乃、輝之、可南子、〈喪葬屋〉,然後恐怕莉緒也是————每個人都懷著不同的感情,感受著自己的責任,讓氣氛變得沉重。

蒼衣在這樣的氣氛中,保守地說出了安慰大家的話

「……我認為,這就是這麼不正常的情況,怪不了任何人」

雖然保守,卻也像適合這個場合的台詞。雪乃不由激動起來,一句「你懂什麼!?」差點脫口而出,但就連這句話也因為雪乃深深的自我厭惡而沒能說出來。

「先不說這個……那個鐵針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呢」

坐在餐廳桌旁的蒼衣沒有理會雪乃的糾葛,俯視著放在自己跟前的東西。

一根長度幾乎足以稱作鐵簽的,做工明顯很粗糙的長鐵針,像陳列證物一樣孤零零地放在桌上鋪開的衛生紙上。

這是當時被〈喪葬屋〉砍下來的「母親」的手中握著的鐵針。

在那間當做牢房的客房裡被拘束著的「母親」,最開始在浴室里被雪乃燒過後,〈喪葬屋〉和可南子給她換上了簡易的壽衣來取代被燒光的衣服,她被綁住的時候,身上已經沒有任何東西。

然後,她就是這樣一直被〈喪葬屋〉和可南子監視著。

可據說,「母親」在這樣的狀態下不知從哪兒拿到了「針」,切斷了拘束她的一部分繩索,硬是用駭人的力量掙紮起來,扯斷了全身的拘束。

在那之後,她更是用不知從哪兒拿出來的幾根同種類的小針釘爛了雙眼。可南子說,她雙手捂面,感覺像在哭,然後就演變成了這個情況。

來源不明的————針。

可南子聽到蒼衣的提問,仍舊不得其解的樣子,困擾地答道

「唔……我們也不太清楚呢……」

她的回答不太流暢。

雪乃認為這種事是理所當然的。對什麼都有可能發生的〈泡禍〉懷有這樣的疑問,本身就荒謬絕倫。

「是這樣么……」

「……」

蒼衣坦然地叉起手,對預測失誤的疑問不太接受。颯姬在他身旁的椅子上昏昏欲睡。

而輝之也仍舊擺著苦惱的表情,把話接了過去。

「我……也完全搞不懂。那不是我家的東西。我從沒見過……」

輝之對傷害兒子的兇器的出處,看上去真的是一頭霧水。

看到那個時候,蒼衣忽然注意到了。與其說蒼衣的疑問預測失誤,感覺他更像是正常地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上所得出的疑問。

儘管在此之前,蒼衣就已經對〈泡禍〉介入很深了。

在這裡,他身為〈騎士〉,卻仍未沾染〈騎士〉的常識,悠哉地去思考單純的普通人會產生的疑問。

雪乃煩躁起來。因為這與自己的理想實在差的太遠。

然後雪乃一想到這悠哉的疑問或許能夠獲得成果,驅逐諳熟〈騎士〉之道的自己根本奈何布料的〈泡禍〉,複雜的感情便涌了上來。

「……」

只聞椅子噶嗒一聲,雪乃站了起來。

先要讓腦子冷卻下來。在浴室里發生了充滿屈辱的失策之後,為了平息事態,偏偏把蒼衣派了過來,這件事讓雪乃的精神狀態片刻不寧。

雪乃背對客廳里的人,打開連通走廊的門,離開屋子。

蒼衣向這樣的雪乃投去關懷的目光,可雪乃自然沒有理會。來到走廊之後,沒有空調的溫度很高的空氣,緩緩地拂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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