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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原來是你啊」
群草就如同堵住門一般站在門前,俯視著一真,平淡地說道。
一真癱坐在冰冷的地上,表情抽搐地聽著這句話。一真的腦袋裡,恐懼與混亂正捲起漩渦,他只是獃獃地仰望著突然出現的群草的臉。
「………………!」
「這究竟是怎麼搞的?」
群草嘟嚷起來。
教室里還是一如既往的漆黑,像弔唁行列一般憂鬱地排列著的花,抓撓窗戶的屍體屍體屍體。然後是從桌下面,頭部大範圍破裂開的,以壞心眼著稱的小學同學的『屍體』朝著一真伸出了手,但群草毫不費力地抓起身邊的椅子,奮力地舉了起來,狠狠地朝著那個腦袋砸了過去。
咣唰!!
陷入骨頭的皮肉發出被砸扁的討厭聲音,椅子對著這陣衝擊,以相應的幅度彈了回去,伴隨著刺耳的巨大聲音滾落在地。
管椅的腳彎了起來。被如此之大的力量砸中,小學生『屍體』的頭連著手臂被奮力地砸碎,在地上攤成了異常的形狀,化作了只會翻滾不會動的異常題材。
「……哼」
群草哼了一聲。
然後群草就這麼走到了亡者不停蠕動的窗邊,關上窗帘,把窗戶遮了起來,又背對著折起來的窗戶。他在暗色加劇的教室里,影子落在他的臉上,連表情都很難看清。他朝著一真,問道
「好了,阿一。這『花』是你弄出來的吧?」
「………………!!」
一真身體發軟,癱坐在地上。
他的眼睛驚愕地張開。那些預言死亡的花瓶,應該只有一真才能看到才對。但是群草猶如理所當然一邊朝著那些花掃視一番,指出來,只見一真不只是想逃離覆滿亡者的窗戶,還想從擺滿『花』的情境中逃出去一般,表情繃緊,縮到了教室後頭。
「老、老爺子,阿臣,你們看到的這些『花』!?」
「是哦?」
「為、為什麼……」
「你問為什麼?總之就是這麼回事。你的不正常了。我說,你腦子還保持著正常么?」
「……!!」
一真聽到群草的話和提問,啞口無言。群草看著茫然的一真,又輕輕地哼了一聲,擺著一張沉重的表情,回答
「不過不正常的傢伙,自己是不知道的呢」
「………………!!」
一真大受打擊,腦子變得一片紅白。
自己的手。桌上的花。被窗帘遮住的覆滿亡者的窗戶。一真依次茫然地看了看那些,又看了看注視著自己表情僵硬的阿臣。
絕望彷彿在心臟周圍凝結成塊,又黑又沉又堵。
話已經聽過不少次了。真礙事一真這樣的保持者無一例外都有可能迎來的,最壞的悲劇。
————。
當心靈不敵自己內心的恐懼、痛苦以及其他種種所帶來的感情波動,變為在瘋狂中已然無法控制的狀態。
怎麼可能?我成了?不會這樣的。一真心想。
沒有這種事。可是不論自己怎麼想要否定,也沒有閑工夫自己無法察覺到的事例,一真也聽說過,存在當中整體上雖然維持正常,但惟獨沒有察覺的某一點成為了瘋狂的根源的這種情況。
然後最關鍵的是,他無法否定眼前的『東西』。
「……我、我……?喂……說笑的吧?」
「要是說笑就好了呢」
群草對獃獃地嘟嚷起來的一真,淡然地答道。
陷入混亂的阿臣,總算用強硬的口氣,對這兩的兩人發問
「什麼……究竟是怎麼搞得?」
但沒人理會他的問題。千惠激烈地拍打被群草從內測上鎖的門,聲音傳到了裡面。
「群草先生,群草先生!?」
「沒事的,先乖乖呆著」
群草朝著門答道。
「這邊你不要管了,到周圍仔細看看。現在只有這邊冒出怪物來了,那邊要是冒出來什麼就趕緊跟我說」
「……!」
門那頭靜了下來。此時一真察覺到了。
對了。為什麼群草和千惠會在這裡?明明沒對任何人說阿臣和自己會來這裡才對。
「對、對了,你們會什麼會在這裡啊……!」
「是我的弄的」
群草用下巴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琴里的屍體。
「我在躺著的時候有不正常的屍體出現了,然後我在不知不覺間就在『這裡』了。然後在情況穩定下來之前,誰也無法進入『這裡』,也無法離開。這就是」
「什……」
「千惠丫頭被牽連進來了呢。真不該這樣。搞不好,這輩子可能都會不起了呢。真倒霉啊」
自己被與屍體關在一起,沒人來救,這就是群草的的碎片。
一真只聽過這些,具體的情況還是頭一次聽說。群草淡然地說道,他看上去心情不好,而且可能還因為影子落在臉上,看上去面無表情。阿臣這一回壓低聲音,再次向群草問道
「請麻煩……解釋一下」
「你聽說過阿一有類似靈能力的力量對吧?那就是原因所在」
這次,群草回答了阿臣。
「那可能不是會死的人桌上會擺上花,而是被擺上花的人會被殺死的。如果是這樣,那麼幾天之內,這些桌子的主人都會死吧。然後會加入到窗外那些傢伙當中去吧。至於為什麼會演變成這種情況,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
「這就是所謂的失控。阿一腦袋裡不好的東西,在亂鬧了」
聽到這番解釋,阿臣看了看周圍,然後看向一真。
一真下意識移開眼睛。
阿臣說道
「這該……怎麼辦才好?」
對此,群草給出了非常簡單的回答。可是他斬釘截鐵的回答,讓提問的阿臣不由自主地啞口無言。
「殺了阿一」
「!!」
「……殺了他能不能抵消這種情況概率對半吧。不過很有價值一試。不動手就什麼也得不到。你是他的好朋友吧。你會親手殺了他么?」
「別、別開玩笑了!」
阿臣被問到,用混著動搖與激昂的衝動口氣,向群草逼問
「怎麼可能做得出這種事!!」
「是么,那你要對這裡的……幾十號人見死不救咯?」
群草說道。
「可是……怎麼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只顧阿一一個人么?就算在這裡犧牲掉幾十號人換阿一一命,阿一隻要還活著說不定還會再次釀成同樣的慘劇,你還這麼想么?就算幾百號人的死讓注意到的人團結起來,拿起武器追殺阿一,你還這麼想么?就算察覺到有阿一這樣的人存在而陷入恐慌,對無辜之人進行魔女狩獵,又要演變成殺死幾百號人的情況,你還這麼想么?」
「……!?」
「既然如此,那你就負起責任吧?」
聽到殘酷又在理的話,阿臣無言以對。群草靠在窗子上,身陷黑暗之中,對阿臣低聲問了出來。
然後,隔了片刻————
「還是說————果然又只有我能下手了么?」
群草如此說道。這一刻,群草的聲音,然後還有縈繞在他身上的氣場,讓人感覺之前看到的不開心的印象只是外出,而從殼的內側噴發出來的東西,蘊含著氣勢逼人的瘋狂殘酷。
「………………………………!!」
阿臣背脊發僵。這三言兩句,明確地冷卻了周圍的空氣。
一真與群草打了很久的交道,頭一次見到這樣的群草。沉沒在黑暗中的瘦弱的老人身體,彷彿將某種黑暗的不可抗拒的東西壓縮起來,釋放出強烈而無以倫比的負面存在感,令一真等人心驚膽戰。
「開、開什麼玩笑……」
即便如此,阿臣仍舊擠出來一般編織起語言,想要進行抵抗,但無法繼續下去。
啪唰!!
在窗帘那頭迸發巨大的聲音,玻璃窗一齊爆碎。
從轉瞬間翻起巨浪鼓起來的窗帘背面,猶如被風吹進來的雨滴一般,大量的玻璃片發出澄澈雜亂的聲音,向教室的地面傾瀉而下。然後在不由僵住一般注視著這一幕的一真和阿臣面前,蒼白的,沾滿血的,或是完全燒焦變得全黑的手臂,從窗帘下面與縫隙間冒出來,伸向教室之中,就像捕食動物一樣,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