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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群草家前面鎖好工作室房門的海部野千惠聽到了門打開的聲音,轉過身去之後,發現群草從主屋走了出來。
「……咦?」
千惠看到這情形,首先是感到納悶。雖然現在離睡覺時間還真早,可是夜已經很深了。但是,由於群草明天很早就要出門置辦材料,所以應該將鎖門等善後事宜交給了千惠後,正在休息才對。
「群草先生,您有什麼事?」
千惠向他招呼道。
這距離既能看清對方的臉,聲音自然也能傳達過去。可是群草擺著平時那張臭臉,關上了玄關的門後,就像把千惠當作根本不存在一般,不去理會,直接踩得碎石沙沙作響,朝著門的方向走了過去。
「這、喂……」
群草固然是個性情冷淡的老人,可他現在的樣子有些不一樣。
千惠再次呼喊,群草還是沒有回應。他稍稍弓著腰,用他特有的走路方式,頭也不回地穿過門,朝夜路行去。
「……!」
太奇怪了。
表情也還是那個樣子,腳步也很穩健。因此,乍看之下並沒有什麼感覺,可是這麼一看,他這樣的行動就像是夢遊症發病了,不然就是被操縱了。
「群草先生!」
千惠急忙朝群草身後追了上去。
然後,她追上了已經正要穿出門去的群草,伸出套了手套的手,準備抓住那件柿漆色馬甲。
…………
†
晚上,蒼衣的房間。
房間里與其說是整潔,不如說沒什麼東西。要說顯眼的東西,就只有掛在牆上的3000塊拼圖拼成的外國古老都市照片的畫了。作為這個年紀的少年的房間來說,無法否認他的房間很沒情調。蒼衣就在這樣的房間里,胳膊放在桌上展開的作業上,撐著臉,心不在焉地望著大概在一個小時之前一直用來和雪乃通話,如今正在充電的手機。
「……」
剛才蒼衣想了解雪乃的情況,以及那邊的情況,於是打了電話過去。
她說,今晚她正潛入金森家參加守夜。雪乃說起話來很粗魯,可即便這樣,她還是能夠禮貌對答。蒼衣一邊回想著同雪乃的對話,一邊懷著七上八下的心情,用筆尖戳著數學習題集。
「…………3……」
蒼衣把完全沒有集中精力思考的答案,一下子填進了答題欄中。
蒼衣有種無法拭去的不好預感。從通話的時段來看,雪乃他們似乎還沒有遇到危險的樣子,可是一真的〈斷章〉預告了阿臣的死亡,以及最新了解到的他們的過去與當今等情況,事態不論是狀況上還是信息上,都確確實實地推進著。
在蒼衣心中,對有關〈泡禍〉的思考與解釋還有可能性,都處於一片混亂之中。
可是,蒼衣沒有得出結論。他不管怎樣都無法理解。不論怎麼解釋,也無法解開心中的糾結。不祥的預感揮之不去。
「……哎」
蒼衣嘆了口氣。
蒼衣把拿在手中的自動鉛筆轉了一圈,放在了筆記本上。
然後他愁眉苦臉的地伸了個大懶腰,而就在此時。
「…………嗯?」
桌上的手機響了。他用一秒鐘,就從來電鈴聲判斷出是神狩屋打來的電話。蒼衣從椅背上直起來,拿起手機,按下了通話鍵。就在這種時候,就在這種時間,神狩屋打來了電話。一股不祥的預感不自覺地冒了出來。
「……喂喂?」
『啊,是白野嗎?這麼晚還要拜託你這個高中生,實在不好意思,你能不能想辦法現在就來我這邊?』
神狩屋對接了電話的蒼衣所說的第一句話,與蒼衣感到的不詳預感並不相左,是那種強人所難的要求。
蒼衣的聲音變得緊張起來。
「…………出什麼事了嗎?」
『啊,嗯,是的。雪乃給我打了個電話,她受了傷,那邊現場的情況有些不太好處理的樣子……而且貌似怎麼也聯繫不上群草先生』
「!」
蒼衣倒抽一口涼氣。神狩屋似乎傷腦筋地撓了撓睡亂了的頭髮,從電話那頭傳來模糊不清的聲音。
『我也打了電話,但對方還是沒接。這樣下去的話,演變成最糟糕的情況,就是雪乃會陷入孤立狀態,我想立刻帶上颯姬趕往那邊』
「誒」
聽到神狩屋的話,蒼衣大吃一驚。
「那、那個,我明天還要上課啊!?」
雖然很擔心雪乃他們,但蒼衣不可能不去上學。就算蒼衣是不會拒絕別人請求的性格,但也有不能逾越的限度。
可是神狩屋聽到這個話,連忙對蒼衣說道。
『啊,不是的不是的。你弄錯了。只有我和颯姬過去』
神狩屋否定了蒼衣的誤解。
『我打電話過來,是想拜託白野你照顧夢見子,也照看一下家中的瑣碎之事。你只要守到夢見子睡著,以及第二天早上喂她吃飯就行了,三木目先生在白天會設法抽出空來……』
「啊、啊啊。是這樣啊……」
蒼衣稍稍放下心來,與此同時,也不知怎的對自己感到有些失望。
那邊似乎終究還是出事了。聽到這件事的自己,胸口躁動不安。
雪乃受了傷,被孤立了。如果情況允許,蒼衣也很想立刻就趕到雪乃身邊。
話雖如此,蒼衣也不過是個本分的高中生,就連讓他現在離開家門到神狩屋家去,難度也相當高。怎樣才能圓滑地以普通的範疇去做到那些呢?蒼衣猶豫著,皺緊眉頭,思考起來。
「唔……」
『抱歉。夢見子很黏你,也沒有別的合適人選』
神狩屋似乎真的非常愧疚地如此說道。
『不論如何也不行的話,我們會推遲出發的』
「……唔……那麼這樣,神狩屋先生,能不能給我的家人打個電話?」
結果蒼衣說道
「我跟家人說過,神狩屋先生是負責學校地方史部的課外活動的人。所以你就說有不論如何也必須出門辦的急事,有個極其認生的孩子……如果能像這樣的感覺來拜託我家人的話,應該就可以吧……」
『啊啊,嗯……這樣啊。我明白了』
神狩屋答應了。
『這幾天我也得跟你的令尊問候一聲呢』
「這種事,沒關係的……」
雖然嘴上這麼說了,但蒼衣也覺得,今後要是還需要這麼做的話,或許有必要得到家人更多的信任。
在對蒼衣父母的解釋中,雪乃也是地方史活動團體的朋友。神狩屋是本著興趣進行研究的地方史學者,在蒼衣所上的典嶺高中以及雪乃所上的市立第一高中的地方史活動團體中,共同擔當校外老師。
現在有看上去是在活動進行中拍攝的照片之類的東西矇混過關,要找借口要多少有多少。
蒼衣一邊想著這種事,一邊拿著手機離開自己的房間,喊著父母向客廳走去。
………………
†
『標題:(空)
琴里死而復生了了,不管是
殺死她還是讓她被殺,我都
辦不到。
所以我要逃走。
學校見吧。
我不會恨一真做出的選擇——
END—— 』
一真打開了阿臣發來的郵件,沒關就塞進了胸前的口袋裡。他感受這手機的重量,獨自騎著從梢枝家帶出來的自行車,以迅猛的速度沖向學校。
似曾相識的夜色。
似曾相識的風。
似曾相識的自行車的傾軋之聲。
以及似曾相識,輪胎軋過柏油路面的凹凸之處以及小石頭的聲音。
一真就像上一次一樣,可這次是朝著截然不同的方向,全速蹬著自行車。他背叛了〈雪之女王〉,拋棄了叔叔,離開了滿是異常和慘狀的梢枝家,頭也不回地不斷蹬著自行車。
「………………!」
他不回頭,是因為罪惡感,還有恐懼。
他盡量不去思考身後發生的事,以及接下來的事情,猶如要將它們完全甩開般,提高著速度。
為了不去想之前同樣是騎在自行車上的時候,自己遭遇到『東西』的那件情。
因為要前往從梢枝家消失的阿臣身邊,他只想著這一件事,一邊聽著自行車傾軋的聲音和風聲,一邊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