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乃的手機響了。
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是「神狩屋(手機)」。
「……喂?」
「啊,雪乃,你們那邊很忙?」
「沒有。」
「是嗎?」
「反正我們的調查只是到處走走而已吧?」
「那倒也是。那麼,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請你們現在到我所說的地方來呢?」
「怎麼了?」
「以前的熟人住在這裡,勸說我晚上去家裡過夜。我想用我有同行者的理由表示拒絕,但是對方卻說讓雪乃你們一起住下不就好了。」
「…………你是認真的?」
「啊,不是的。我沒打算讓更多的人捲入這件事。」
「……」
「我的神智很清醒哦。我只是有點為難…………這座房子有些奇怪之處。我認為有必要進行調查。」
「………………」
†
這塊區域建有很多佔地面積很廣的古風建築,這棟房子在其中顯得尤為古老和龐大。
這是淡茶色的日本住宅。在自從出生就住在大都市的雪乃眼中看來,這棟用同樣顏色的木板圍成柵欄的房子,無論是年齡還是樣式都可算是十分異常。
在雖然不大,卻給人以沉穩和氣派印象的正門上,掛有文字部分已經缺損變色,寫著「海部野」的古董銘牌。
不過,和這棟房子擁有的歷史相比較,就連那個銘牌都算是相對較新的組成部分。從木材的年代來看,上面還明顯有幾處修繕的痕迹。
大門敞開,可以看見柵欄對面的庭院里生長著有些荒涼的繁茂草木。
但是,雪乃和蒼衣站在房外時讓他們面面相覷的異常感和這些毫無關係。
這棟房子被泡沫圍困了。
不是雪乃他們平時口中的「泡」。在圍住房子的柵欄下方有一條細細的溝渠,家裡的排水都會流進那裡。但是,那條溝渠里不知為什麼漂浮著大量白色的泡沫,幾乎已經湧上旁邊的道路,泡沫表面泛起了七彩的色澤。
在道路上、柵欄上沾滿了緩緩流動的白色泡沫。
直到柵欄的一個拐角,泡沫才流入了房子側面的水渠。不過,因為那條水渠里流入了大量的泡沫,即便水量很大,水面依然漂浮著聚集成堆的泡沫,水渠側面也殘留著泡沫的痕迹。
「………………」
「這是什麼……?」
雪乃一言不發地凝視著眼前讓人無法忽視的異常場景,而蒼衣茫然地嘀咕了一句。
神狩屋話中的意思一目了然。在打開的正門裡,也可以看到一條將庭院一分為二,讓家裡的排水流向門外溝渠的水溝。看來被泡沫覆蓋的不只是外面的溝渠,就連裡面的水溝都被大量的泡沫完全覆蓋了,湧出的泡沫隨意地湧向庭院,土壤和草坪都被成片的泡沫污染成了白色。
淡淡的肥皂氣味飄向了站在門外的兩人。
在微風的吹拂下,那股淡淡的味道也隨之晃動,又有新的肥皂氣味被風吹來。
由於大量的泡沫在風中不斷溢出,一個小小的肥皂泡飛上了空中。
豆粒大小的肥皂泡在雪乃和蒼衣眼前的景色中,緩緩地越升越高,像是在歌唱一般飄上了屋頂。雖然就此破滅,但還是越過屋頂,融入了天空的顏色,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
雪乃沉默著仰望屋頂。
至今為止,雪乃已經數次與概念中的「泡」帶來的敵人或恐懼對峙,但是對於單純的「泡沫」,她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寒意。
在被泡沫侵蝕的房屋前,雪乃和蒼衣佇立良久。
他們在猶豫要不要按下門鈴。然而,就在他們猶豫的時候,裡面的玄關大門忽然被拉開,一位長發少女從家中露出臉來。
「啊……」
蒼衣輕聲叫道。
雪乃可以理解他的心情。雖然衣服從制服變成了T恤和牛仔褲,但是那毫無疑問是在車站向神狩屋搭話的那位少女。
他們能猜到她是誰。
剛才也從可南子那裡得到了證實,只不過帶有「大概是吧」的前提。
少女像是從一開始就發現了他們,徑直走向門外,站在雪乃他們的面前。接著,她用不怎麼友好的表情盯著他們,以從她的長髮外觀來看有些奇特的少年口吻向雪乃說道。
「……我們在車站見過。你們是雅孝哥哥的同伴吧?」
「是的。」
雪乃答道。
「是嗎,我有耳聞。我是海部野千惠,請多指教。」
少女做了自我介紹。正如他們所料,她果然是神狩屋未婚妻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小姨子。
「你們呢?聽說是在姐夫的店裡打工?」
看來確實如此。
雪乃答道。
「嗯,我是時槻雪乃。這位是……」
「白野蒼衣。請多關照。」
蒼衣配合雪乃打了聲招呼。千惠落落大方地「嗯」了一聲,指向身後的玄關。
「總之,你們先去玄關那裡等一下吧。我把姐夫和爸爸叫來。」
千惠說完,沒有等到雪乃他們的回應,就轉過身去,大步走回了玄關內。
雪乃他們提起了包,跟在她的身後。走入正門之後,從外面感覺到的肥皂氣味變得更強了。
就連雪乃都注意到了。
剛才千惠指向玄關的手上嚴嚴實實地裹著與這炎炎夏日不符的白色手套。
「……雪乃同學。」
蒼衣和雪乃並排走向玄關,他微微地皺起眉頭,喃喃自語般地說道。
「這裡的泡難道是那個女孩造成的?」
「……哈啊?」
聽到他突如其來的意見,雪乃看向蒼衣。
「這次又是什麼啊。你又在哪裡聽說了什麼嗎?」
「不,不是的……」
蒼衣有些為難地繼續說道。
「那個女孩不是戴著手套嗎?我就想她是不是有潔癖啊。」
「……」
雪乃不由得停住腳步,仔細盯著蒼衣的面龐——接著,她看向庭院內比外面還誇張,到處都是泡沫的場景。
從手套聯想到潔癖,再把肥皂泡和潔癖聯繫在一起。
似乎合情合理。不過,聽上去也可算是跳躍性思維的推測。
但是,不管怎麼說,雪乃不得不承認蒼衣對於這類事情的觀察力和想像力總是微妙地敏銳。不管這是出自蒼衣的本性,還是他體內「斷章」的一部分,總之蒼衣是一個「可以理解異常的人」。雖然很不情願,但她無法否定他的意見。
蒼衣理解的「異常」當然也包括「泡禍」在內。
而且,受到「大木偶劇場的索引」預言的雪乃和蒼衣,一定會遇到以《人魚公主》為主題的「泡禍」。
雪乃也不能保證,它不會發生在此時此地。
「……」
想到這裡,雪乃再次強忍著不情願,準備憑藉理性叫出風乃的名字。就在這時——
「喂、喂,怎麼回事!?」
庭院對面忽然響起了男性的悲鳴。
他的聲音急切而狼狽————雪乃和蒼衣面帶緊張的表情瞬間對視,幾乎同時向聲音響起的方向跑了起來。
2
行李和泡沫不停地碰到雙腿,雪乃他們在寬廣的庭院里奔跑,終於來到了後院。
在與走廊相鄰,種植著草坪樹木,還砌有一個小池塘的後院里,已經聚集了好幾個人,現場形成了一種規模不大卻躁動不安的氛圍。
池塘位於像是用來做高爾夫基礎練習的草坪旁,池中和外面的溝渠與水渠一樣冒著泡沫。但是,在場的四位男女都沒有看向池塘,而是圍在草地一角的狗屋和趴在屋前的男性身旁。
幾乎鑽進狗屋的人是一位身穿襯衣,已經可以算是老人的男性。
他的視線前端趴著一隻柴犬。男性把手伸向那隻狗,撫摸著它的身體。
仔細一瞧,那隻狗並不是蹲在草坪上,而是完全地橫卧在地。
它吐出了從遠處都能看清的大量血液,嘴裡發出不知是嗚咽還是被血嗆住的聲音,痙攣的腹部微微地顫抖。
這很明顯是異常的狀態。
「振作一點啊!」
男性一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樣子,只是拚命地向那隻狗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