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時間回溯到十天前。
「很抱歉突然叫你過來,『無名』。」
喧鬧聲與飛機發出的刺耳聲從遠處隱隱約約地傳來,在寒風凜冽的飛機場某處,剛剛從計程車上走下的青年對同行的女性說。
說話的青年戴著一副時代感錯亂的系帶眼鏡,他亂糟糟的頭髮中混有若干白髮。
寒風將青年本來就不成體統的頭髮吹得更亂。被稱作「無名」的女性則以嚴肅的聲音回答「神狩屋」鹿狩雅孝。
「別在意,『神狩屋』。我們向來如此。」
女性口中清晰的話語跟神狩屋有些遲鈍的聲音形成了鮮明對照。而女性的裝扮也跟神狩屋大為不同,她如同雜誌模特般飄逸的長髮在風中飛舞。女性又將戴著淺色墨鏡的雙目移向神狩屋,與他正面相對。
「你要去北海道?」
「沒錯。然後在今天之內趕到長野。」
女性回答了神狩屋的提問,聳了下肩。
「畢竟是我的職責嘛。」
說話的女性身旁放著一個巨大的帶輪旅行包,最外側的口袋中夾著一本時尚雜誌。
「你一直都是這麼辛苦呢。」
「我喜歡旅行。」
女性撫摸著自己被染成茶色的波浪長發,露出嚴肅的微笑。
但是,她的話中明顯含有「如果是普通的旅行就更好了」的言外之意。
他們的談話到此告一段落。
過了片刻,女性突然再次開口。
「…………那個新來的孩子,不會有問題吧?」
女性的視線從神狩屋身上移向三小時前自己所在的城市上空,忽然轉變了話題。
「是說白野君嗎?」
「嗯。」
女性點了點頭,回應神狩屋。
「就我聽到的內容來說,他的『斷章』很糟糕。『理解並共有對方的噩夢,在此基礎上表示拒絕,把噩夢歸還到無法繼續維持的所有者身上』————糟糕至極。」
女性有些擔心地說。而神狩屋也點了點頭。
「是啊……他的『斷章』倘若成為我們的敵人,恐怕會成為最為嚴峻的致命武器。」
神狩屋擔憂地摩挲著下巴。
「我們必須多加小心。一旦中了這種『斷章』的『效果』,跟『噩夢之泡』有關的人基本上都會化為『異形』死去。即使是『絕對不會死去』的我,恐怕也不例外。」
神狩屋說出他的分析。但女性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笨蛋。你怎麼能說這種話。」
「……哎?」
「那孩子很痛苦。他是唯一能夠理解並共感殺害對象的人。」
「嗯……」
聽到女性略帶怒意的話,神狩屋的表情變得尷尬起來。
「而且,他的發動條件是『拒絕他理解的對象』,這也就是說他比什麼人都害怕『那件事』。作為『騎士』來說,他的『斷章』確實很有用,但如果不是按照他自己的意願來做,就太過殘酷了。……雖然我們『斷章保持者』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困擾就是了。」
「…………也是。」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今天卻也對他說了過分的話。」
神狩屋的視線瞄向下方。女性說到這裡,嘆了口氣。
「關於……記憶的事嗎?」
「嗯,希望你之後能替我打個圓場。」
聽到女性的拜託,神狩屋本來就很困擾的表情越發為難了。
「我會儘力的,不過恐怕很難。他這個人很較真……」
「太糟了。」
女性把手撐在額上,微微搖了搖頭。
「他不要成為『騎士』比較好。」
接著,女性的眉根皺成一團說。
「很危險,還會破壞心靈。而且成為『騎士』的人都是頭腦有些不正常,或不那樣做就不行的人。但他哪種都不是。」
「是啊……」
「而且還是一個悲劇。」
「……悲劇嗎?」
「是的。居然是共感與拒絕……對於活生生的人來說,感情可是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啊。」
「嗯……」
「他似乎是個聰明的孩子,但他自己可能還沒發現……」
隨後,女性停頓了一拍說。
「他總有一天會用那種『斷章』殺掉同伴。」
……就在此時,白野蒼衣剛剛決心成為「騎士」。
2
神之噩夢造成的《灰姑娘》,最終讓白野蒼衣班上的一位少女消失了。
她是為蒼衣所殺。不過,這個事實沒有任何人發現————就連少女消失的事實本身都沒有人察覺————日常再次開始運轉。
†
對白野蒼衣來說,學校就是蒼衣所愛的「普通生活」。
蒼衣熱愛普通。
但是————
「……白野。我有重要的事要問你。」
認真。
嚴肅。
這是蒼衣和名為敷島讓的朋友認識以來,他第一次做出如此事態重大的表情。
早晨的私立典嶺高中1-A教室。
蒼衣一如既往地來到學校,坐在座位上,而同樣上學的敷島剛剛到校就把雙手撐在蒼衣的桌子上,突然用低沉的聲音說。
「什、什麼事?」
敷島身穿制服襯衫,從高處俯視蒼衣,這讓蒼衣有些畏縮。
眯著眼睛的敷島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作為男人來說稍顯纖細的蒼衣與他困惑的表情映在鏡片之中。
「……白野,我想問你一件事。」
敷島平靜而認真地盯著蒼衣的眼睛說。
蒼衣從未見過這樣的敷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想要說些什麼,蒼衣越來越不安,表情不由得僵硬起來。
「喂,我說你……」
敷島慢慢地開口。
蒼衣唔地咽了口唾沫。敷島以世界即將終結般的沉重聲音,嚴肅地向蒼衣發問。
「你老實回答。」
「什、什麼……?」
「跟你…………一起在車站前步行的超級美女是誰?」
「………………哈?」
敷島莊嚴地提問。聽到這個問題的瞬間,擺好架勢等待逼問的蒼衣不由得獃獃地仰望這位高大的提問者。
「哎……!」
看到蒼衣的反應,敷島誇張地撫著額垂首頓足。
接著,他又以嘆息不已的語氣向蒼衣喊道。
「不行,這可不行啊。裝蒜是沒有用的!」
「哎?哎?」
「我可是親眼所見。昨天,你跟一位身穿一高制服的驚人美女一起走在車站前!」
「…………………………啊……」
話說到這裡,蒼衣總算搞清楚狀況了。
他說的人毫無疑問就是時槻雪乃。蒼衣知道總有一天會暴露,但敷島再怎麼說也是遲鈍一類的人,而且最為重要的是——敷島的話讓他以為是多麼重要的事,沒想要就是這個,這讓蒼衣沒有跟上節奏,完全停止了思考。
「我還擔心你最近怎麼沒有精神呢,看來我是白擔心你了!」
「……」
「給我解釋!解釋清楚!」
敷島咆哮著。
「呃,你說的應該是雪乃同學吧……」
「果然嗎!」
「她是我的朋友……」
「你們在交往嗎!?你居然能跟那種美女交往!我還把你當作朋友來著!」
「聽我說!」
敷島無視了蒼衣的解釋,僅憑自己的想像而怒吼。蒼衣也對這樣的他提出了抗議。
「還有就是別那麼大聲……」
總之,這份悲嘆是敷島式的玩笑,但話題本身並不好笑。
蒼衣坐立不安地環視教室,班裡的同學紛紛看向發出騷動的敷島和蒼衣。
「嗯?啊啊……抱歉。」
敷島不在乎這種場景,只是面帶一幅似懂非懂的微妙表情,放棄了大喊大叫。而且,他多半沒搞懂吧。敷島絲毫不懂深層次的人情世故。
「……請務必跟我多講講那位名為雪乃的美女之事。」
「…………」
蒼衣對錶情立刻認真起來的敷島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