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蒼衣對這一帶也很熟悉,是距學校最近的車站附近。
那座建築物位於離車站前大路稍微有點遠的地方,在一條古舊的小路里。
排列著如同是都市開發的倖存者般磚瓦房頂的小路一角。時槻雪乃帶他來的地方,也就是這古老的小路一角,被目的地的建築物完全佔據了,但建築物的古老形態跟這裡十分相配。
「神狩屋——舊貨·古董·西洋古董」
擺著寫有嚴肅文字看板的古老店鋪。
刷有白色油漆的木造小店像是被改裝過的舊照相館,有種茶館的氛圍,這種昭和初期風格的小店本身就可以說是古董。
雪乃沒有看向蒼衣,只是向那家店示意了一下說。
「就是這裡。」
「這、這裡是……什麼?」
無法忍受在校門前受到同校學生的矚目,也沒法拒絕雪乃讓他跟過來的請求,蒼衣就來到了這裡。
從學校走過來差不多十五分鐘。這還是在校門前交談之後的第一次對話。
但是不管怎麼樣,這種問題一開始就該問了吧。但不知道怎麼回事,比起被帶到什麼地方遭遇非日常而產生不安,對於深受學校眾人矚目這種威脅到面前的「普通」的事,後者在蒼衣體內的恐懼程度很明顯更為優先。
對蒼衣有些不合時宜的發言,雪乃沒有特別在意,只是帶著一直以來的不耐煩表情轉過頭來。然後,
「這是我們的『支部』。就像活動據點一類的吧。」
雪乃給了蒼衣確實是正確解釋,又好像有些跑題的回答。
「………………」
說實話,蒼衣對漸漸有些偏離正常的對話,產生了想要回家的念頭。
但是雪乃的表情和昨天的記憶明確地告訴蒼衣,現在不存在回家這個選項。
明明離車站很近卻沒有人煙的小路,還有像是被殘留在時代之外的建築物。
他窺向看板旁敞開的入口,店內明顯很昏暗。
從似乎是商品的櫥櫃等等之間看到的入口,對蒼衣來說根本就是通往異界的入口。但是,先走上前去站在入口處的雪乃正回過頭來看著蒼衣,蒼衣沒法違抗她的視線,就小聲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但雪乃還是皺著眉頭,頻頻瞥向趕上來的蒼衣。
「怎……怎麼了?」
「沒什麼。」
蒼衣不由得問到,雪乃卻只回答了這麼一句,就倏地轉回原來的方向,走入店中。
最先迎接蒼衣他們的是一個女孩的聲音。
「啊,雪乃!」
在堆滿類似垃圾物品的狹窄店內,女孩一發現雪乃就露出笑容,是昨天在那間公寓遇到的發卡女孩。
記得這女孩似乎被稱作颯姬。
夾在頭髮上的巨大發卡跟昨天的顏色和樣子沒有不同,與蒼衣記憶中的一樣。
在昨天那種混亂的狀態下沒怎麼注意到,現在仔細看來,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
她那把感情寫在臉上的笑容,在滿是灰塵的店內閃閃發光。
女孩看向蒼衣,面帶笑容地打了個招呼。
「初次見面!」
哎?蒼衣的話被噎住了。雖然他們兩人沒有談過話,但昨天才剛見過,蒼衣穿的還是跟昨天一樣的制服,不應該看錯人才對。
「哎?呃…………初次見面。」
「……?」
女孩有些奇怪地審視著不由得給出困惑回應的蒼衣。
但這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她很快就對蒼衣示意了一下店內的櫃檯,催促道「請到裡面來」。
然後,女孩又對他身旁的雪乃微笑著,
「神狩屋先生似乎跟雪乃也有話說。」
這麼傳達到。
「……是嗎。」
雪乃不耐煩地給出簡短的回答,即使如此還是坦率地走向店內。
「請走這邊。」
「啊……嗯。」
女孩微笑著為蒼衣帶路,穿過擺放著亂七八糟的器皿和人偶的陳列架,他們追在雪乃身後。
櫃檯上擺放著看上去也像是古董的登記簿,靠近一看,這附近相對而言算是被整理過,騰出了一塊空間。
櫃檯裡面是用來待客的,擺著一個茶館用的巨大圓桌,還有差不多五把與之相配的椅子。
然後,
「神狩屋先生~!」
女孩向櫃檯里喊去。
好一會店裡都沒有人回應,但最後伴隨著啪嗒啪嗒的聲音,一位年輕男子慌慌張張地開門出現在店內。
「神狩屋先生,好慢哦!」
「呀,抱歉。颯姬。我讀書讀得太專註了。」
從裡面走出來的清瘦男性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頭髮中混雜著白髮,戴著眼鏡,襯衫塞進皮帶的造型給人一種獃頭獃腦的印象。
「你、你是……」
蒼衣不由自主地喊出聲來。
「呀,昨天很抱歉。白野君。」
回答的男性微笑著。
蒼衣無法忘記,是昨天才見過的男人。
他就是昨天在醫院等候室里對蒼衣講述了關於那個「事件」的詳情並照顧「騎士團」這個集體的,名為鹿狩雅孝的男性。
2
我們的心,很深很深,非常深。
在連「我」是什麼都搞不清楚的遙遠深處,存在著神。
神一直沉眠在深處。
神一直在做夢。
神某一時刻做了噩夢。
神是全知的,一次就夢見了世界上所有的恐怖之事。
神也是全能的,分離了自己看到的噩夢並丟出睡眠之處。
被分離的噩夢變成了巨大的泡沫,從深處緩緩上浮。
巨大的泡沫在不斷上浮的過程中,分成了兩個、四個、八個。
泡沫無數次分裂,最終形成了數不清的小泡。
於是,眾多泡沫依次從遙遠的深處上浮。
向我們的心。
神的噩夢之泡。
†
「……聽好哦?你可以把這當作是對你所見之事的一種解釋。」
昨天,蒼衣被計程車帶到了醫院。
「這首『詩』在十九世紀中期發表於義大利,通稱《MaliciousTale》。是日語中叫《惡意傳說》的書的引子。」
在早就過了門診時間的醫院裡檢查完之後,這位報上鹿狩雅孝之名的眼鏡男,在燈光關掉一半的等待室內講述了這樣一首「詩」的故事。
「這本名為《MaliciousTale》的書,原來的題目是《為了跟判決於人的殘酷命運戰鬥的騎士們而寫,從深處而來的巨大泡沫之謎,或稱存在惡意的傳說》,是以這個非常長的名字自費出版的版本。內容就跟剛才所說的一樣,是圍繞著神之噩夢的幻想傳說,還有對人類示以無法避免的災難警告,以及對寫下這種恐怖事實的自己進行罪惡的懺悔。
這本書誕生於十九世紀初期,是名為約翰·戴爾塔(譯註:Joha)的義大利童話作家所寫的『奇書』之流。你沒必要相信它的內容哦。因為現在我對這本書也存在好幾處異議。作者約翰·戴爾塔寫這本書時,產生了自己同時存在於十二萬兩千七百八十一個平行世界的妄想而失蹤。雖然他似乎寫過關於這十二萬平行世界的詳細記錄,但當朋友們發現他失蹤後趕到他家時,只在暖爐中找到了記錄和日記,而這些東西都已經被燒成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內容能讀了。
……不過,這些聽上去只像是玩笑話,所以也沒什麼要緊的,也正是因為是由這種人寫的書,你沒有必要囫圇吞棗地相信。但是先不管相信與不相信的問題,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怪現象之真相,他寫下了關於此事的一種重要解答。
正所謂《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怪奇現象都是『神之噩夢』的碎片》。
先不論此事的真假,你今天看到的怪現象之類在神之噩夢之泡的故事中,被我們稱為『泡禍』。
據說神之噩夢之泡浮現到人類的意識中時,會迅速跟此人擁有的恐懼、惡意和瘋狂混合在一起,人類狹小的意識容器很快就無法容納,噩夢便溢出到現實之中。而溢出的噩夢會使現實世界變質,讓噩夢作為現實『顯現』出來。
你所見之物的真相正是『那個』。溢出的噩夢讓身邊的物體、生物、精神之類一切物體變質,在現實中營造出噩夢的故事。根據『泡』的內容,那時成為『潛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