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夫死於獄中的隔天,王都布蘭卡許多居民暗自弔祭。
世間逐漸傳出政變未遂是偽造案件,垮台的巴札洛夫家引來眾人同情。不只是民眾,士兵們也出現無法接受的聲浪。
宰相法魯薩姆實在是不得人心。他被視為壓榨人民的主謀,士兵罵他是不給合理薪俸的元兇,武官鄙視他只擅長拍馬屁而一步登天,文官對他的專制厭如蛇蠍。即使是和法魯薩姆維持良好關係的巴魯波拉,也暗中鄙視他是只會奉承國王的無能傢伙。
眾人對法魯薩姆的評價很正確,但是到頭來的最大原因,在於國王克里斯多夫不管政事,讓滿腦子只有私慾的人物掌握實權。任命他擔任宰相的克里斯多夫罪孽深重。
克里斯多夫自己則是窩在王宮縱情酒色,偶爾想到才會為早夭的兒子向星神祈禱。
他已經對王國的未來不感興趣。在王位爭奪戰獲勝,意氣風發就位時的英姿如今一點都不剩。
「陛下,抱歉在您享樂時打擾,我是法魯薩姆。」
臉色蒼白到病態的克里斯多夫完全不在意衣衫不整,傭懶地起身,法魯薩姆恭敬致意。
兩名側室陪伴在身旁,她們只穿薄紗,以妖艷視線仰望克里斯多夫。
唯一獲准進入國王寢室的法魯薩姆,會在裁決重要案件之後像這樣回報。裁決工作是由法魯薩姆負責,國王只聆聽事後報告。
他只以己身利益做為判斷基準。因為宰相法魯薩姆掌握王國的最高權力。
「……法魯薩姆啊,在這種時間有什麼事?」
時間已經是中午過後,但克里斯多夫沒有時間感。
他以目光示意側室備酒。陰暗房間充斥令人發嗆的酒精與男女體味。
法魯薩姆掛著滿臉笑容開始說明。
「是,謀反者夏洛夫死於獄中了。」
「……這樣啊,夏洛夫死了啊。昔日甚至被稱為王國基柱的他……」
克里斯多夫眼神空洞,視線飄怱不定。側室將盛酒的杯子遞給他卻沒有反應。
「陛下,您怎麼了,身體不適嗎?」
「…………」
克里斯多夫緊握杯子,坐在床上動也不動,不發一語。
法魯薩姆認定眼前狀態無異,繼續報告其他事。
「關於和帝國的談判,已經委託星教會協調。熟識的司祭大人將擔任使者前往帝國,不久應該就能達成停戰協議。」
「…………」
「此外,已命令新上任的第一軍司令官巴魯波拉收復貝魯塔。帝國軍撤退的現在,只要趁這時候造成致命打擊,反叛軍絕對會瓦解,王國肯定會迎接和平安穩的日子。」
排除最大政敵夏洛夫的現在,法魯薩姆已無所懼。
傳說中的「死神」大顯身手,使得帝國軍自行毀滅,之後只須除掉礙眼的反叛軍。為此他增派五萬精兵前往迦南。十五萬的龐大兵力正逐漸集結於迦南。
他也派使者要求西北部瑪德洛斯的第五軍與南部的第二軍也派兵到貝魯塔。烏合之眾的反叛軍不可能對抗來自三方向的強大攻勢。
「……法魯薩姆,朕多虧你才得到這個地位。朕只是個出生在王家,毫無可取之處的無能傢伙,沒有任何地方勝過已故的哥哥,朕自己也知道這一點。經過你的努力,朕才能像這樣得到王位,朕由衷感謝你。」
克里斯多夫露出毫無情感的笑容。
「陛、陛下,請別這麼說,王國要是沒有陛下——」
出乎意料的這番話令法魯薩姆不禁受到震懾。他連忙想奉承,克里斯多夫卻以堅定語氣打斷。
「因此,你想誣陷並殺害夏洛夫,或是無止盡的中飽私囊,朕都會原諒。你可以用朕的名義盡情使用權力,朕准你這麼做。」
「陛、陛下?」
「——但是無論如何,你絕對不準拋棄朕。朕和你同生共死,你不可能單獨活下去。當朕的王國毀滅,你也得一起死!」
克里斯多夫摔掉酒杯,從懷裡取出一封信粗魯扔出來。
是法魯薩姆暗自寄給諸國聯盟有力人士的密函,是絕對不能讓國王看見的信,也是不能存在於這裡的東西。
王國萬一戰敗時的保險。立刻被宣判死刑也不奇怪的背叛證明。
「那、那是!?」
「潛入朕寢室的可惡密探,親切留下的東西。那是你的手下吧?如果是反叛軍的人,朕早就沒命了……看來你甚至不得部下的心。但是無妨,朕原諒你,會當作沒看過這封信。」
克里斯多夫說完撿起密函撕毀。
法魯薩姆拚命想要解釋。
「陛、陛下,這是誤會!我只是擔心陛下安危——」
「無須解釋……離開吧,立刻殲滅反叛軍,拿艾兒圖拉的人頭來見朕。法魯薩姆啊,期待你的表現。」
克里斯多夫把要說的話說完,就露出疲憊至極的表情倒在床上,隨侍的側室們也一起躺下。
無地自容的法魯薩姆,臉色鐵青離開國王寢室。
(荒唐,這封密函為什麼在陛下手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封密函是他命令旗下諜報隊寄送的東西。
法魯薩姆培育的諜報隊,是集合孤兒們進行嚴苛訓練,並且洗腦到絕對服從命令的一群人。
因此他們不可能背叛,因為他們被訓練到即使受命自殺也會照做。
(不過,只能認定裡面有叛徒……必須調查嗎……)
昔日就是這支諜報在檯面下進行各種工作,協助克里斯多夫取得王位。
散布克里斯多夫兄長的醜聞,掌握有力人士的弱點,暗殺、脅迫、綁架,干盡各種骯髒事。
雖然過程中死了許多諜報隊員,法魯薩姆卻像這樣晉陞為宰相,而克里斯多夫得以坐上王位。
他們是為了恩人而死,在地獄應該也很高興吧。法魯薩姆由衷這麼認為。
(哼,什麼同生共死?區區傀儡踐什麼?哎,算了,我不會輸,我絕對不會讓出這份權力,這個國家是我的,不會交給任何人,哪能交給任何人!)
從貴族侍童爬到宰相的法魯薩姆,對權力的慾望與執著強烈到病態,唯一可能阻止他失控的國王對政治漠不關心,導致強大的王國急速腐蝕。
昏庸王克里斯多夫與佞臣法魯薩姆,兩人的惡名將流傳到後世。
結束護衛任務的雪拉一行人,在前往迦南之前先返回裘洛斯要塞,和訓練中的卡妲莉娜等人會合。
原本不太會騎馬的新兵,卡妲莉娜在短時間內徹底訓練。
雖然馬術進步許多,但擔任教官的卡妲莉娜完全不滿意。
「那邊的新兵!別被馬耍得團團轉,要我說幾次才懂?你的腦袋裝了什麼東西?要不要我打開看看?」
到訓練場露面的雪拉,向露出危險笑容揮鞭的訓練師打招呼。
「卡妲莉娜,訓練辛苦了,補充兵怎麼樣?看你教得好熱衷。」
「咦,啊!?上、上校,您回來了?」
卡妲莉娜連忙藏起鞭子,露出笑容敬禮。
吃著糖果的雪拉像是想到妙計般提議:
「看來挺像樣的嘛。不介意的話,你可以代替我指揮騎兵隊喔,因為我不熟兵法。怎麼樣,卡妲莉娜?」
雪拉輕拍卡妲莉娜肩膀。
她不是開玩笑而是當真,所以很難處理。要是這時候點頭,大概真的會成為指揮官吧。卡妲莉娜連忙拒絕。
「您、您別說笑了。這支騎兵隊有上校才能成立,我實在無法勝任!」
「算了。話說回來,那些薯芋怎麼樣了?聽士兵們說已經播種了。」
「是、是的,前幾天發芽了,長得很順利。」
「這樣啊,那我去確認一下,麻煩繼續訓練喔,卡妲莉娜中尉。」
裘洛斯要塞中庭一角,規劃好幾塊正方形的耕地。
這裡種植來自帝國的戰利品「威魯斯薯」的種薯。味道暫且不提,成長迅速又抗病蟲害的這種作物,無須挑選環境就能栽種,在山嶽地帶裘洛斯依然順利發芽。
「……發芽了,長出這麼多,真的好期待它們長大。」
雪拉蹲著熱心注視嫩芽。
來澆水的騎兵隊員看見雪拉,開口搭話。
「上校,歡迎回來!不介意的話,上校要種種看嗎?大家吵著要在那邊把剩下的種薯種完。」
「……可是,我對農事——」
模糊的記憶瞬間掠過雪拉腦海。
貧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