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堤古亞城後門。
觀察周圍狀況的士兵,揮手呼叫藏身的同伴們。
大門衛兵一邊提防四周一邊取出鑰匙。
不是緊閉城門的鑰匙,是設置在旁邊的小型鐵門鑰匙。除了緊急狀況禁止開敔的小門。
背負死守城門重任的人,為了逃兵打開這扇門。
這個大門衛兵是JF軍的內應,受命擔任卧底,斡旋士兵逃走。
這種脫逃戲碼反覆上演。城內的警備體制極度鬆散。今晚肯定也會一如往常順利送逃兵離開。
「……暫時壓低身體前進,以免其他守衛發現。聯絡人在北方森林深處的廢棄小屋待命。這是通往那裡的地圖,用完一定要撕掉銷毀。」
衛兵將地圖遞給逃兵,鄭重叮嚀。
「王國軍的監視很寬鬆,但是千萬得注意——」
「各位,你們在那裡做什麼?」
衛兵繼續說下去的瞬間,不遠處傳來少女的聲音。
「——!是、是誰!」
心臟差點停止的衛兵與逃兵們,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嬌小的士兵從黑暗中走過來。
「記得你們是第七步兵小隊的人吧,抱著這麼大的行李出門?是要欣賞美麗的星空散步嗎?」
雪拉以親切的笑容搭話。但她的眼睛沒有笑意。
「記得……你是那個拼湊部隊的……」
「——喂,慢著。這傢伙沒問題。」
作勢要揮劍的壯年男性看到雪拉,心想應該可以打發這傢伙而吐一口氣。
另一方面,衛兵沒解除警戒的視線。要是造成騷動,一切都完了。包括自己以及這些逃兵。
「晚安,我是臨時少尉雪拉。」
「啊啊,是被塞了爛攤子的丫頭吧?居然只是臨時,別害我哭了。反正薪水還是維持原樣吧?」
「你在其他小隊也成為話題喔,大家在討論你能活多久。甚至還成為下注對象。」
「——不提這個,你們在做什麼?」
雪拉以笑容詢問。武器大鐮刀背在身後。
她每次動身體,利刃就緩緩地詭異搖晃,如同鐘擺以固定間隔晃動。
「那還用說?要逃離這個混帳軍隊。所有人都想站在有利的那一邊吧?聽說帝國也會參戰,繼續待在這裡只會枉死。」
「我們要加入王都JF軍。聽說領得到很多錢。而且率領JF軍的公主大人,似乎是了不起的人物。我連一丁點都不想為王國犧牲。」
士兵們口吐惡言。他們的不滿已經達到極限。
「隊員也全部贊成。我還適度帶了一些武器跟食物當伴手禮。之後受到的待遇應該不差吧。」
看似小隊長的男性,輕拍自己背的袋子。聽到答覆的雪拉反覆點頭,一副可以接受的樣子。
她並不是理解逃兵的隱情,而是得知袋子里裝滿食物。
——沒有任何食物可以給反叛軍。
「這樣啊。那麼,就此道別了。」
雪拉正要握住背上鐮刀的瞬間,小隊長出言邀請。
「……我說啊,你也要去嗎?再這樣下去,無論如何都會沒命啊?」
「喂,你當真?」
一名逃兵不由得反問。因為這樣會多一個無謂的包袱。
「也不能就這樣扔著不管吧?畢竟她目擊現場了。如何,多一個人沒關係吧?」
被小隊長問到的衛兵為難蹙眉,但還是點頭表示情非得已。
「雖然不在預定計畫之內,但也沒辦法了。殺掉小女孩終究會內疚。不過只限你。不能讓你現在去叫自己的小隊員。」
「——他都這麼說了,你當然要去吧?因為我們得到的報酬,不值得為這種國家賭命。」
「……說得也是。嗯,那我也去吧。雖然應該沒多久,但這段時間請多指教。」
雪拉愉快地微笑接受提議。男性點頭表示這樣就好,悄悄鑽出城外。
——逃兵是重罪,依軍法規定是唯一死刑。
逃兵們壓低氣息,躲在草叢趕往森林地帶。行囊太大雖然非常妨礙行動,但總不能兩手空空前去投靠。
雪拉也背著大鐮刀,所以和他們沒什麼兩樣。長柄反覆在地面拖行。
「喂,臨時少尉雪拉小姐,是不是該扔掉那把裝腔作勢、大到誇張的鐮刀了?礙事得要命。」
「我沒有這個就不能戰鬥。」
雪拉溫柔撫摸背上鐮刀的握柄。男性無奈低語。
「真拿你沒辦法。讓丫頭拿這種鐮刀是想做什麼?我不把話說得太難聽,你這種人還是趕快回鄉下比較好。」
男性講得像是父親的教誨,或許是在雪拉身上看見女兒的影子。
「嗯,我會考慮。」
雪拉撿起地上的樹果咬碎,沒把男性的話聽進去。樹果吃越來粉粉的,所以渴了。
「小隊長,是不是那個?」
一名隊員打開地圖,確認現在位置並且回報。地圖標示的路標,是刻上叉叉傷痕的大樹。距離約三十步的場所,確實有一棵顯眼的大樹。
逃兵們躡手躡腳,靜靜朝著目標大樹踏出腳步。這裡即將脫離王國兵的監視範圍,但直到最後都不能大意,因為他們看過無數同袍在鬆懈的瞬間斷氣。這是他們在軍中唯一的收穫,是讓自己活下來的訣竅。
「——看起來確實是人為造成的割傷。記得是正對這棵樹往左邊走?」
「是的,應該是這裡。有一條像是野獸在走的小路。」
「這附近留下特別多的腳印,看來沿著腳印走就能到。」
「敵人在這麼近的地方動手腳卻完全沒發覺,要逃走真簡單。我們國家的大人物難道都沒大腦?」
小隊長撫摸大樹低語,所有人出聲贊同。
「難怪偷襲計畫完全被對方摸透了,這樣不可能有勝算。」
「逃走是非常正確的做法。我們是在最後的最後,做出正確選擇的幸運兒。回去之後向星星禱告吧,虔誠的我們會得到神的獎賞。」
「要對星神大人乾杯是吧?」
「就是這麼回事。回去之後別忘記禱告啊!」
留下家人從軍的他們,希望避免枉死或白死。即使會被稱為叛徒,活下去才是一切。這份切實的念頭讓他們選擇逃走。
雪拉在不遠處愉快地眺望這幅光景。她從背上取下愛用的鐮刀不時把玩。
剛好有點嘴饞,所以吃起當成隨身口糧的肉餅。
不足以形容為料理,只是小麥混合絞肉捏成丸狀、拳頭大再烤熟的食物。香味稍微滿足雪拉的食慾。雪拉吃完之後,看著空空如也的小袋子表情非常難過。
「……要是還有三個就好了。」
雪拉自言自語之後,不得已再度背起鐮刀。其他士兵們也同時開始行動。
「好,休息得差不多了吧?撕掉那張地圖埋在土裡,這是約定。別留下痕迹。」
「收到。」
「喂,雪拉,你也別吃豆子了,來幫忙一下。即使是丫頭,好歹也會挖洞吧?」
一個隊員朝悠哉啃豆子的雪拉發牢騷。雪拉吃光肉餅之後就在嚼豆子。
雪拉以大鐮刀前端插入地面挖洞做為回應。
「喔,用那把鐮刀代替鋤頭啊,有一套。」
男性撕碎地圖扔進洞里粗魯埋好,以軍靴不留痕迹地踩平處理之後示意完工。
「……這樣就行了。回去記得扔掉那把鐮刀,幫家裡做事啊。小女孩不應該拿武器亂揮。」
看起來和善的男性看向雪拉,以說教般的語氣勸誡。
雪拉無所謂般回應。
「等我有心的時候再說。」
「現在就給我努力讓自己有心,要聽長輩的話。」
「知道了。話說回來,你是我爸?」
「哈哈,很抱歉,我家有可愛的兒子在等我。很遺憾,我沒辦法當你爸。」
「這真的很遺憾。」雪拉隨口回應。
「回家之後要孝順父母,知道嗎?」
「…………」
雪拉試著想像曾經存在的父母面容。
——但她完全想不起來,也不覺得遺憾。她確實憎恨反叛軍,也確實留有村莊被毀滅的記憶,卻想不起當時住在那裡的人們長相。
雪拉不覺得這是悲傷的事。因為她只想起當時差點餓死。對,光是回想就令她快發瘋的飢餓。對於無法回想的家人沒有任何感慨,只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