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家有猛將

當羽柴秀吉得知德川家康追擊池田之時,已近四月初九辰時四刻。

此前,秀吉一直待在樂田,頻頻讓軍隊在小牧周圍騷擾德川的人馬。當然,這只是故作姿態,其真實目的便是不想讓家康洞察他偷襲三河。

「若家康到今日午時還未察覺,可有熱鬧看了。」清晨,秀吉剛起床就一反常態,說要出去活動一下,便讓手下牽過馬來,繞著大營轉了兩圈,才悠然而回。

在他看來,池田勝人偷襲三河定瞞不過今日。家康一旦得知,必然採取行動。而家康一旦行動起來,便是秀吉大顯身手之時。秀吉揚揚得意:獲知老巢危在旦夕,家康必大驚失色,匆匆撤兵,接下來就該由自己進行精彩的表演了。這是又一次賤岳大捷!

家康再擅長野戰,一旦失去了老巢,也會如佐久間玄蕃一樣,陷入困境,分崩離析。

決戰當在今日!秀吉思量。回到帳中,他一邊吃飯,一邊不時回頭望望一旁的石田三成,像在自言自語:「今日中午,勝人應該已進入三河了吧?」

「當然。家康現在大概還蒙在鼓裡。」

「那還用說!他若是知道,在這裡還待得住?即使我秀吉,若聽到大坂城遭襲,定也不會坐在這裡慢條斯理用飯了。」秀吉一邊笑,一邊讓人撤下膳食。隨後他將幽古叫來,準備給人寫信函。

正在此時,在二重堀紮營的日根野備中守派人送來消息:家康早已下了小牧山。

「家康不在小牧山?」一聽報告,秀吉差點把桌子都踢翻了。他連忙起身,讓一旁記錄的幽古停筆。「這信先不寫了……」話音未落,秀吉就已從帳里出去。

今日秀吉已備好出陣。按照他的計畫,應是口述完書函,就要趕赴龍泉寺,準備出發,他都已經安排好了所有事宜。大隊人馬依然留守小牧山,他自己則率領堀尾吉晴、一柳末安、木村隼人等得力旗本大將,要重溫賤岳七桿槍的美夢。這一次,秀吉確是有些過於狂妄了。戰場上,無論是誰,稍稍有一點狂妄,就有滅頂之災,以至萬劫不復。

秀吉走出營帳,大喊一聲「出發」,便跨上了戰馬。在風幡、長槍與旗幟的森林中,秀吉之軍如疾風暴雨般行動起來。信長的大軍開赴田樂窪的時候,秀吉就是這樣,今日亦是。他頭戴唐盔,身著赤地錦陣羽織,直奔龍泉寺而去。此時此刻,秀吉已完全成了一個孩子,全然無所顧忌。

在趕到龍泉寺之前,秀吉對自己的人馬在長久手大敗依然一無所知。雖然覺得家康這次行動的確神速,極可能危及小牧之戰,可秀吉萬萬沒料到竟會如此慘敗。在他的念頭裡,從來就沒有「失敗」二字。

此時,龍泉寺的堀尾等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秀吉的命令。秀吉一近他們的大營,就高聲喊道:「茂助!末安!今日這一戰有可能要糟。快!」他一面像個惡作劇的孩子一樣大喊,一面跳下戰馬。到此時,他才獲知長久手戰敗。

「勝人是不是攻打岩崎城了?」

「是。不僅如此,還一一驗了首級。」

「啊呀,這個勝人!」秀吉一聲長嘆。按照計畫,今日出兵是要一舉將家康擊潰,現在形勢竟然發生了逆轉,自己不得不去救人。

「都怪那個老實人!」秀吉拍若大腿,叫苦不迭,「我叮囑過他那麼多遍,他竟還要去攻打岩崎城。」

只要勝人馬不停蹄地進軍,家康就會在後面窮追不捨,這樣,兩軍就能展開大決戰,可是現在……秀吉心頭火起。然,轉瞬之問,他義從憤怒的旋渦里解脫了出來。如果一味沉溺於憤怒,對自己有百害而無一益。

「讓勝人去的不是別人。哼,現在只好一面救援勝人,一面打擊家康。要徹底把家康擊垮,方解我心頭之恨!」

一瞬間,秀吉就回心轉意,不再沉溺於憤慨和責備,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進攻上,這就是秀吉。他調整情緒恰如劍客變幻招數,變化之快,直讓人瞠目結舌。

秀吉命令堀尾、一柳、木村三人向長久手急進,前去營救池田勝人,自己則率軍攻打家康。此次調動的總兵力達三萬八千人,不扭轉敗局絕不罷休!

「無論如何,先把家康的旗本大將全部包圍起來,一個不留,就地殲滅!敵人正是人困馬乏,我軍則鬥志昂揚。」

家康下山後,小牧大本營里,負責留守的石川數正、酒井忠次,以及猛將本多忠勝三人此時正唇槍舌劍,面紅耳赤地爭論不休。

「看來,你是不聽我的意見了?」

「我並非不聽,是說你考慮欠周。」剛直威猛的本多平八郎忠勝拍案而起,而石川伯耆守數正則苦口婆心地勸說。酒井忠次不時發幾句感慨,對二人的爭論冷眼旁觀。幾個人都全副武裝,只差戴上頭盔了。每一句話出口,都震得桌案嗡嗡作響。

「我考慮欠周?到底是哪裡不周?你說,數正!」

石川數正終究年長些,總是不慌不忙。「一切都在主公掌握之中。平八難道連主公的智謀都要懷疑嗎?筑前一旦發現主公已去追擊池田,他定會前去追擊主公。若連這一點都考慮不到,還是我們英明的主公嗎?我想他不至於這麼愚蠢。如真聽你的,貿然出擊,進攻犬山城,局面將難以收拾。」

「真是氣死我也!」忠勝恨得咬牙切齒。其實他的想法是,秀吉匆匆忙忙地出兵救援池田,犬山城必疏於防守,趁這絕好的機會,數正、忠次與他三人立刻向犬山城發動偷襲,一舉拿下城池。這樣一來,本想對三河實施偷襲的秀吉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把犬山城都賠上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因此,忠勝建議立刻發動進攻,然而遭到了數正的堅決反對。

數正的理由是:如貿然進攻,一旦陷入秀吉重圍,再想向小牧山方向撤離來不及了,這樣一來,恐將全軍覆滅。

「主公臨走時曾明確吩咐過,要我們嚴加防守,可他並沒有說明如敵人出現了破綻,就讓我們發起進攻啊!」

萬一家康大破池田勝利回師,卻發現小牧山已經落入敵手,即使拿下了犬山城,也絕不會有多大的利益。相反,或會引起混亂,更嚴重些,恐有全軍被逼回清洲之虞。如此一來,犬山、清洲就將陷入向來擅長攻城拔寨的秀吉的重重包圍。

「我並不是說所有人馬都前往犬山城,而是在那裡留下一人駐守,其餘二人率軍返回……這樣,犬山和小牧都到手了,豈非兩全其美?你怎麼偏偏理解為拿小牧換犬山,故意和我過不去?」

「我還是堅決反對!現在並非魚和熊掌可以兼得之時。當在此地耐心等待主公的指示才是。」

「石川大人!」

「即使你今天磨破嘴皮,數正也是鐵了心留守小牧,其他的想法,我一概不敢苟同!」

「大人,軍中現正流傳關於您的傳言,您是否知之?」

「鄙人不知,也不想知!」

「您當然不想知道了。聽說您不時向筑前派出密使,莫非已對秀吉動了什麼心思?現在營中已經傳遍,想必您不會一無所知。」

「你……你說我私通秀吉?」

「對,所以您今日才拚命反對我進攻犬山城,難道不是……我還對您那麼信任,替您遮掩此事。我真是瞎了眼!」

「你給我住口!住口,平八!」

二人針鋒相對,一旁的酒井忠次實在看不下去了,只好勸解道:「通敵之事休要亂說,要講證據。」

「我對流言可不負責任。別人怎麼說,誰管得著!」

忠勝還想繼續爭辯,卻被忠次制止了。「數正,看來你是無論如何都反對進攻犬山了?」

「是。如貿然進攻,即使取勝也不會有多大好處,而一旦失利,後果不堪設想。」

忠次重重地點了點頭。「那好,我不主張攻城。平八,你也放棄了罷。」說著站了起來。他這一舉動實是在安慰忠勝的不平,他雖很是贊成忠勝的進攻計畫,可是,既然石川數正如此堅決反對,也只好放棄。為了安慰憤怒的忠勝,他才故意一副氣惱之態。

可是,正在氣頭上的忠勝卻誤解了忠次之意,以為他竟也被數正說服了。「哼,那好,我明白了!」

忠勝憤然伸出岩石般粗糲的胳膊,一把抓過赫赫有名的三叉鹿角大頭盔,抬腳踢翻了坐席,「反正我不待在這裡了!」

「站住,忠勝!」

「不。不打就不打,有什麼了不起的,反正老子是鐵了心。」

「你站住!」

「呸!」

數正慌忙阻止,竟挨了忠勝一罵。忠勝頭也不回地返回北側大營,不過,他沒有直奔犬山城,而是率軍朝著相反的方向追擊秀吉。數正憂道:「若不加阻攔,他定會去和秀吉拚命,恐白白丟了性命。」

忠勝恐是覺出了家康有難,便瘋了。他只帶了五百多人,跟在從龍泉寺出發的秀吉後面一路追去,未久就追上了秀吉的千成瓢簞馬印。在並行的另一條路上,忠勝突然向秀吉開槍。

正在向長久手急進的秀吉不禁驚訝萬分,無需細察,只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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