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筑前旋風

新建的大坂城裡,處處飄溢著木材的清香。此時秀吉正在城裡四處奔波。

為了向天下顯示「天下人」的威嚴,秀吉修築了這座大坂城。可是,等到他奔波於城內各處指揮作戰時,才感覺這座城似有些大了。

記得天下各地的大名來向他道賀時,他曾親自帶路,向他們誇耀。「看,這條百間長廊怎樣?」原本是為了向人們炫耀城池的寬廣,才特意建了這條長廊,可是,來回穿梭幾趟之後,秀吉心中生奇:這條走廊怎麼這麼長……

秀吉返回內宅,剛要給信長的妹妹阿市託付給自己的三個女兒——淺井長政的三個遺孤講一些戰爭的趣聞,忽然來了使者。是中村一氏派來的密使。前些時候,秀吉曾下令要中村一氏儘早擊潰根來、雜賀暴動的一向宗門徒。

「一氏派來的使者?是不是岸和田的事情解決了?看來,我得和姑娘們暫時分別了。」

三個姑娘當中,秀吉最喜歡達姬,無論是模樣還是氣量,都跟她的母親阿市甚是相似。但達姬還是個孩子,所以秀吉有事一般還是和兩個姐姐說。

「像家康那樣的鄉下佬懂什麼?此事本不需我去,可也不能完全聽之任之。好吧,讓我去痛打他一頓,讓他清醒清醒。」

秀吉話音剛落,茶茶就接過了話茬:「去把人家痛打一頓?不定是誰痛打誰呢。我看您得小心一點,別讓人家把您給揍扁了。」茶茶毫不留情地挖苦他。這也難怪,從小就生活在戰爭的波瀾之中,養成了她刻薄、喜歡挖苦別人的性子,還有些自暴自棄的傾向。

秀吉想要發火,旋又用笑容掩蓋了。「言之有理。麻痹大意才是最大的敵人,看來我也得多加小心啊。」說著,秀吉從姑娘們房裡走了出來,穿過長長的走廊。他回想起茶茶的話,不禁心頭火起。

秀吉自以為整個本州之內,已不會有人敢向他挑戰了,可萬萬沒有想到,全天下最精於算計的德川家康,竟跟全天下最糊塗的織田信雄一道向他挑釁。家康與淺井的這個小丫頭是一路貨!

當前秀吉還沒有和家康爭鬥的想法。本以為家康無非只有兩三個屬國的大名,找個合適的機會,毫不費力就可把他控制在股掌之間。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家康竟敢捋虎鬚,主動前來挑釁!看來,他再也不能坐視不理了。一直以為他乃是個溫和之人,這次居然故意前來挑釁,究竟是為何……突然,秀吉明白了。家康故意惹怒他,就是要他露出破綻。

秀吉一口氣穿過長廊,來到一個八十疊大的客室。這也是他為了有意向天下大名示威而建造的,就連房屋的結構都完全沿襲了信長的做法。朱紅的柱子,到處是金碧輝煌的器具,無處不顯示著主人的權威。秀吉在一扇巨大的隔扇前停住,從左右兩邊上來四名侍衛,吱吱呀呀地打開隔扇。

「咳。」秀吉咳嗽了一聲,早就在下座等待多時的使者立刻倒身下拜。一切無不顯示出秀吉的威嚴,可是,他接下來的表演卻讓人深感意外。

「哦哦,是下村主膳啊。竟然勞你親自跑一趟,辛苦了,辛苦了!既是你來,我也不用坐在上座裝模作樣了。我就在你旁邊說話吧。」於是,上座的坐墊和扶幾便閑置起來,秀吉刻意移到使者身邊,在伸手就能拍到對方肩膀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隨即淚如泉湧。

可是,這位使者雖然恭敬地跪伏在地,表情卻沒什麼變化。或許,他覺察出秀吉是為了取悅他而故意在演戲?

「主人讓在下代他向筑前大人問安。」

「好,說。那些亂事的暴徒是否被擊退了?我現在擔心的就是尾張,正打算明天動身呢。」

「稟告筑前守,暴徒還沒有擊退。」

「連這都那麼費力?」

「根來、雜賀的那幫暴徒靠近岸和田,在保田、寒川二人的指揮之下,採取了游擊戰術,時進時撤,分明已經撤了,轉眼之間又掉過頭來,是塊相當難啃的硬骨頭。」

「你今天是特意來請援兵的了,主膳?」

「筑前大人想到哪裡去了!」使者使勁地搖著頭,兩眼放光,「現在是什麼時候?正是筑前大人缺人的關鍵時刻。因此,中村大人派我來,只是想向筑前大人報告,請您莫要擔心……」

「嗯?」秀吉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你今日來,就是為了向我說這些?」

「那倒不是!」使者仍然是同樣的調子,使勁地搖頭。

「我想也不會。在這麼關鍵的戰事當中,如無緊急之事,估計中村也不會派你為使。你是否有些什麼消息?」

「不是。」

「你怎麼就會這一句!到底是何事?」

「是噩耗。」

「噩耗……」

「正是。從桑名去堺港的船家從起事的暴徒那裡聽到一個壞消息,說森武藏守長可在尾張遭受了難以啟齒的大敗,已傳得沸沸揚揚了。因此,主人命我立即向筑前大人彙報……」

「你說什麼?」秀吉一愣,連忙伸長了脖子,「森武藏守吃了大敗仗?」

秀吉顯然大驚失色,使者的表情也僵硬起來:「正是。聽說森長可大人的部隊計畫從犬山城向清洲進攻,在一個叫羽黑的地方安營紮寨,不料遭到了德川人馬的突襲。」

「那麼,武藏守怎樣了?」

「聽說好歹保住了一條性命,狼狽逃回了犬山城。」

「這是謠言嗎?」秀吉緊張的表情這時才放鬆下來,「哈哈哈……家康這人,就是擅長散布謠言,蠱惑人心。不必擔心。我這邊也時常有家康身邊的重臣報告內情。」

「啊?」使者一愣,連忙反問了一句,「德川的重臣透露內情?」

「那還有假!是我的內應。其實,現在也用不著內應了,讓那些樂於傳播謠言的人去說好了。不瞞你說,內應就是石川伯耆守數正。」

「數正?」

「哈哈哈!我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一氏的口信就只有這些嗎?」

「是。中村大人說,如把這條消息通報筑前大人,您定有錦囊妙計。」

「好了,你辛苦了,趕緊回去吧。告訴中村,讓他不要擔心。你就說,我這邊正滿懷信心,只要一出兵,立能馬到成功。讓他儘快驅散那幫亂事的暴徒。」

「遵命!」

「差點忘記了。通過這次的戰事,秀吉的地位將會大大得到鞏固。秀吉本不想做一個『天下人』,可是信雄和家康二人非要摻和進來,把我往『天下人』的位子上推。你告訴你家大人,讓他拿出百倍的信心。」說著,秀吉解下一把隨身攜帶的短刀,硬塞到使者的手裡作為禮物,高聲笑著站起身來。

同來時一樣,秀吉悠閑自得地出了會客室,再次穿過他引以為榮的長廊。他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石田三成,「佐吉,你去把秀正叫到我的房間。」說話間,他的眉宇間堆起了深深的皺紋。方才中村一氏使者的一番話,在他的心裡產生了巨大的衝擊。

「遵命!」

「你就說,我有要事和他密談。快去!」佐吉心領神會,立從走廊折向了外城。

秀吉所說的秀正,是他最小的妹妹朝日姬的丈夫佐治日向守。此人是當今世上難得的剛正不阿的猛將,現正負責管理這座龐大新城的糧備。當初,秀吉為了把妹妹嫁給佐治日向守,曾強令她與前夫福田與左衛門吉成各自散去。這裡面當然有各種各樣的理由,總之,當秀吉稱呼秀正的時候,總是愛說笑地嘲他是「不焚沉香,不放響屁的男子」,並把自己的名諱「秀」字和正直者的「正」字結合起來,給佐治日向守取了個新名字,對他甚是信任。

秀吉陰沉著臉走到百間長廊盡頭,快步朝面對著寬闊庭院的房間走去。

石田佐吉把秀正領來,秀吉打發走佐吉和幽古,空蕩蕩的書院里只剩了他們兩人。秀吉依然談笑風生。「怎樣,夫人的心情還好嗎?」秀吉一面呷著幽古端上來的茶水,一面說笑:「聽說你們夫婦至今還沒有兒女,是因……夫妻太和睦了?」

秀正一本正經地端坐著,答道:「您總愛說笑,您說的要事是……」

「可是,我自己也沒有兒女啊。我是太忙了,連遛馬的空閑都沒有。你可千萬別學我,趕緊生一個。」

「是,這……」

「怎麼也不能如願?兒女可是好東西啊,還不趕緊生一個……你看你內侄秀次,現都已長成一員虎將了。」秀吉似是記起什麼,笑了,「還有已故右府大人,真是當世無雙的英豪啊,萬千人景仰。將門出虎子,信孝和信雄不也是名震一方的英雄豪傑嗎?」

「大人叫我來定有要事,請明示。」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明天我就要從大坂出發了。」

「二十一……」

「對。事情緊急,我須即刻動身。還有一些事讓我不大放心。」

「何事?」

「勝人把守的犬山城,稻葉一鐵也應趕到了。可令人不解的是,有了一鐵之後,勝人卻讓森武藏守吃了敗仗,實在蹊蹺。故,如我不親自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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