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賤岳合戰

這一日,柴田勝家一起床就寫了一封書函,派人送給留守北庄城的中村文荷齋。「你把這封書信交給文荷齋,告訴女兒們,就說我平安無事,正閑得無聊呢。」

十七、十八、十九三日,柳瀨的雨斷斷續續下個不休,眼看樹芽越來越綠了。阿市覺得,最好還是提前把姐妹三人安排好,便讓勝家寫了這封書函確認一下。根據來自北庄的報告,細川忠興的水軍現在正在海岸四處放火。當然,這只不過是虛張聲勢,可是,在這種時候,把姐妹三人交到忠興的手裡,卻是最合適不過了。

真是巧極了,勝家剛把使者派出,雨便徹底停了。他命人在營房的前面撐起幔帳,立起風幡,欲步出營外。這幾日不是下雨就是陰天,勝家一直想出來察看一下,始終不得機會。今日天一晴,就迫不及待地想到處轉轉。

正當勝家雙手支在案上,望著逐漸放晴的天空時,一個近侍來報:「佐久間盛政兄弟從行市山的陣營趕來了。」

「兄弟二人都趕來了?」

「是,還帶了山路將監。」

「好吧,待會兒再見將監和安政二人,先讓盛政一人進來。」

「遵命。」近侍出去之後,勝家情不自禁笑了起來。雖然還沒見玄蕃盛政,可是他早就知道其來意了。這傢伙定是讓這場雨憋壞了,此次定是來請命攻打某處……

「舅父大人,外甥打擾了。」

「哦,進采吧,山路將監是不是歸順我方了?」

「舅父真是料事如神。」隨著盔甲的鏗鏘聲,盛政大步走進了勝家的大帳。「舅父,雨過天晴,機會終於來了。」只見盛政昂首挺胸,砰砰地用鐵扇敲打著胸脯。

「莫要著急,盛政。這次戰事其實是雙方耐性的比拼。」

「哈哈……怪不得外邊的人都稱您為鬼柴田,您真是太小心了。可是,這一次卻不同以往,您不想動也不成了。」

「山路將監帶來了什麼禮物?」

「是啊,秀吉果然中了信孝的計謀,乖乖地出了長濱城,去攻打信孝了。」

「筑前出了長濱城?」

「不錯!岐阜那邊早就按照與咱們商量好的計謀,向清水的稻葉一鐵和大垣的氏家直通的領地出兵,大張聲勢。看到這種情形,秀吉火冒三丈,在十六日便帶領近身侍衛和兩萬人馬出了長濱城。如現在出擊,定會打他個出其不意。這可是絕好的機會,請舅父決斷。」

「不行!」

「啊,為何不行?」盛政對勝家的回答深感意外,一個箭步竄到了桌案前面,全身上下都似散發一股虎虎生氣。「舅父是在擔心那隻猴子又在打咱們的鬼主意?他們剩下的人馬已和我們的差不多了。如果北國的鬼柴田竟害怕細川忠興從背後搞什麼鬼把戲,不敢出擊,到了岐阜信孝面前,怎麼拾得起頭?」

「現在還為時尚早。」勝家綳起臉,道,「誰說害怕細川了?我們越沉得住氣,就越有好處可撈。即使筑前是真心想攻打岐阜,咱們也不怕,可是萬一這兩三天之內大雨不停,楫斐川必定洪水泛濫,筑前無法渡河。這樣一來,到達不了岐阜,極有可能駐紮在大垣。」

「駐紮在大垣也沒什麼不好。他尚未從大垣趕回來,我們便已攻陷長濱。」

「你也太著急了。比起長濱城,還是這裡更容易防守。等到確定筑前確已渡過楫斐川之後,再行動也不遲。我們現在切切忍耐一下。」

盛政聽了,不屑地咂著舌。「這些小事,盛政早就想到了。外甥可以讓山路將監帶路,不然,先讓將監親口跟您說說吧。」隨著盔鎧嘩啦嘩啦的響動,盛政站起身來,大聲把山路將監和弟弟安政叫進來。山路將監是從秀吉在堂木山的陣營特意趕過來的,其真實身份是勝家打入秀吉內部的內應。將監一看到勝家,慌忙伏在地上。哪怕只是一次詐降,他大概也對自己的行為深感不安。

「哦,將監。你回來得正好。你假裝歸順秀吉的具體情形,我已經來不及聽了。先說說,是不是得了新的敵情?」

「正是。」

「你有沒有打探到勝豐的消息?」

「打探到了。勝豐公子已經在上月的二十八,在長濱城……故去了。」

「什麼,勝豐他……是被秀吉斬殺的,還是病死的?」

「聽人說,好像是病情加重,勝豐公子覺得自己再也起不來了,又對不起筑前守與大人您,便在病篤之際切腹自盡了。」

「啊!」勝家不禁呻吟了一聲。由於長期病魔纏身,漸漸地變得心智大亂的勝豐,身為一名武將,的確可恨,可是作為養子,他卻著實可憐。

「唉!就不談這件事了。」勝家想平息雜亂的心緒,接著道:「盛政,你把二人叫來,到底想對我說些什麼?」

「將監,猴子這次究竟想幹些什麼,把你探聽到的情況一五一十說給舅父。」

盛政這麼一說,山路將監這才抬起頭來:「剛才,打入秀吉內部的人飛馬來報,秀吉認為木曾川的洪水會在二十日消退,為了趕時間,他決定在二十日拂曉時分就開始渡河進攻岐阜,正整裝待發。」

「舅父,您聽到了吧?我們也應該在二十日開始行動……形勢已經十分明了,想必您也沉不住氣了吧。所以,請舅父立刻召集眾將,商量對策。」盛政義砰砰地用鐵扇敲打著胸膛。

已是十九日,剛過正午。

在明天拂曉,趁著秀吉的部隊渡河之際,一舉攻入長濱城……外甥侄久間玄蕃盛政這麼一催,勝家不禁閉上了眼睛。勝豐那病得奄奄一息,使盡最後一絲力氣,把匕首刺進腹部的情形一下子浮現在眼前。如果真的投降了秀吉,勝豐也可保得一命了。

「舅父大人……」盛政已經急不可耐,盔鎧義嘩啦嘩啦地抖動起來。

「萬一猴子趁我們按兵不動之時攻陷了岐阜城,舅父打算如何應對?堂堂的鬼柴田還有什麼面目活在世上?若敵人在明晨渡河,我方也應該相機而動,才能讓猴子方寸大亂,才對得起岐阜的信孝公子啊!大好的機會就擺在面前,您還猶豫什麼?」

「盛政!」勝家輕輕地阻止了盛政,「將監的手下所報告的消息,完全屬實?」

「外甥對此堅信不疑!不僅將監這麼說,同是長濱出身的大金藤八郎也送來了確切的報告。」

「那好!」勝家終於下了決心,「立刻召集眾人。只是,盛政,這怎麼說也只是些前哨戰,不能因為順利地拔掉敵人的一兩座城寨,就被勝利沖昏了頭腦,貿然向平原出兵。」

「何時該進,何時該退,外甥心中自然有數。」

「一旦貿然出山,被秀吉殺個回馬槍……我擔心……」

「擔心什麼?」

「我擔心丹羽長秀。他駐紮在對岸海津,一直按兵不動,對此處和敦賀虎視眈眈。一旦我們出擊,長秀渡湖掐斷退路怎麼辦?一旦我們陷入山谷,失去立足之地,縱有萬般能耐,卻也無可奈何。朝倉的人馬陷入窮途末路的前之鑒,可是你我親眼所見。」

「哈哈……」盛政笑了,「盛政也和舅父一樣,混了個『鬼』的虛名。進退之事,外甥決不敢麻痹大意。我也會像舅父那樣避實擊虛。那麼,馬上點燃烽火,集合將士吧。」

「好。我再說一遍,切忌孤軍深入、窮追不捨。另,萬不可燃放烽火,否則會被敵人洞察我軍的動向。安政,趕緊派遣使者!」

就這樣,四月十九,雨過天晴,北國的勝家終於決定在二十日拂曉時分開始進攻。當天,勝家召集眾將士,在內中尾山的大帳議事。會議決定:原先駐紮在別所山的前田利家父子移兵至茂山,用以防備秀吉駐於神明山的木村隼人、堂木山的木下一元。橡谷山、林符出、中谷山的小松城主德山五兵衛、不破勝光、越中原森城主原彥次郎的人馬分別加入盛政麾下,二十日拂曉襲擊秀吉的最前線——大岩山中川清秀的陣地。

是夜,連日的陰翳終於散去,夜晚的天空顯得格外迷人,月亮從已泛出嫩綠色的山上升起來,柔柔的銀光撤滿了山野。

回到行市山的營地後,佐久間玄蕃盛政立刻向眾將下達了作戰命令:「真是天公作美啊。連月亮都為我們照路。明天丑時,準時行動!」除了新加入麾下的不破、德山、原之外,再加上弟弟安政的人馬,盛政的兵力達一萬五千人。

為了支持盛政,勝家同時南下了八里,把大營移到了狐塚,用以加強對左禰山堀秀政的防禦,前田利家父子也從別所山前移四里,移至神明山西北的茂山,以防敵人偷襲。

二十日丑時從行市山出發之時,佐久間盛政不禁仰望著明月,道:「月神啊,您今天大概能看見鬼玄蕃作戰了。您可一定得好好看看。盛政多麼希望明夜在木本的猴子大營再次與你相會。在此之前,只求你為我照亮山路。」

祈禱完畢,盛政猛地掉轉馬頭,朝向大家。

「眾位,卯時以前,把馬蹄裹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大岩山中的中川清秀和岩崎山的高山右近,以及賤岳的桑山重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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