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白 057-061

057

只要有個契機,接著就會產生連鎖反應。

這真的是所謂的關鍵字,只要察覺到這一點,就沒必要裝模作樣旁徵博引。

我甚至應該在聽到卧煙小姐那番話時,就想到這件事。

是的,用不著到圖書館,這是會列入國中國文課本的文章,是任何人都聽過的一句話。

苛政猛於虎。

《禮記‧檀弓下》的一句話。

雖然應該沒必要,基於複習的意義來說明,這句話的內容是這樣的。

一名婦人的公公與丈夫,都是被凶暴的老虎吃掉,而且婦人這次連兒子都被老虎吃掉。孔子詢問婦人為何不離開吃人虎棲息的這個地方,婦人答曰:「再怎麼凶暴猙擰的猛獸,都比實施苛政的國家來得好。」

苛政在這裡所指的意思,就是只顧著課稅徵兵,棄人民於不顧的暴政。

如果我依照卧煙小姐所說,將那隻虎命名為「苛虎」,參考來源肯定是這句話。因為我在國小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一直明顯有著「應該沒這回事吧」的感想,抱持著無法釋懷的心情至今。

我認為再殘暴的政治,應該還是比吃人虎來得好。

並不是因為我是無法體會個中精妙的孩子,當時的我完全不認同那名婦人。不只是公公與丈夫,連自己兒子都被她灌輸這種觀念,我真的無法理解這位母親的想法。

不過,如今我知道世上存在著比老虎更為凶暴惡毒的政治形態,所以並不是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想法。即使如此,我依然無法釋懷。

「因此所謂的苛虎,我認為並不是單純將『苛政猛於虎』略稱為苛虎,而是『比苛政更有問題的虎』,是更勝於一般惡虎的『苛虎』,你認為呢?」

「我不這麼認為。」

電話另一頭的戰場原同學,聽完我的假說沉默片刻之後,回以否定的反應。

而且是露骨的否定。

「總覺得你被那個叫做卧煙的人牽著鼻子走了,光是聽你的說法,這名字怎麼想都不是羽川同學取的,而是那個人取的吧?」

「嗯,是這麼說沒錯……」

這部分難以說明。

自稱是忍野先生學姊的卧煙伊豆湖,我覺得無法口頭清楚說明她這個人。老實說,即使是曾經親眼見到、親口交談的我都不清楚。

當然不可能清楚說明。

不過,卧煙小姐肯定不是基於明確的理由誘導我,不像戰場原同學是基於某種理由誘導火炎姊妹。

那個人當時扔下我,和我撇清關係。

「這種事沒辦法下定論吧?或許她只是在說謊,或許是基於難以解釋的理由。」

「難以解釋的理由?」

「順帶一提,那個人應該和神原有關。」

「啊?」

我感到驚訝。

沒想到會在這時候提到神原學妹。

「記得神原母方的姓氏就是卧煙,我國中時代聽她說過,而且神原的名字曾經是卧煙駿河。順帶一提,她的母親叫做遠江,雖然要問她本人才能確定,但如果說這個人和她毫無關係,只是巧合或是遠房親戚,難免會令人起疑。」

「說得也是……」

駿河、遠江與伊豆湊在一起,沒懷疑三者之間的關連才奇怪。(注13:靜岡縣昔日以駿河、遠江與伊豆三個令制國組成。)

而且這樣的名字不像是隨處可見。

換句話說……

「何況神原說過,她的猴掌繼承自母親,就我看來,這位卧煙小姐很可疑。」

「嗯,我當然也覺得她可疑。」

我打從心底如此認為。

並不是因為她能對艾比所特頤指氣使,也不是因為她隨口就能說中各種事。

「我無所不知。」

就是這句話。

這句話,刺進我的內心。

宛如一根刺。

宛如一根樁。

「這麼說來,卧煙在日文也有滅火的含意,既然這樣,就把她當成你家與補習班廢墟失火的元兇吧?這是逆向思考。」

「不對不對……」

哪有這種逆向思考?

不可以這樣。

「這麼說來,戰場原同學,你有聯絡神原學妹嗎?」

補習班廢墟焚毀的消息,戰場原同學也是剛才聽我說才知道,但她肯定會擔心寶貝學妹神原的安危。

她現在謊稱罹患新流感請假,時間要多少有多少,已經打過電話給她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有。」

戰場原同學果然回以肯定的答案,了不起的行動力。

「但是聯絡不上。電話會進入語音信箱,代表她關機或是位於收不到訊號的地方,至於她當然也沒有主動聯絡……那種孩子將來會成為過年也不回家的大學生。」

「完全就是不久之後的將來呢。」

而且這個預測莫名寫實。

不過,他們兩人會離家求學嗎?

尤其是阿良良木。

感覺妹妹們不會讓阿良良木離家。要是阿良良木說要搬出去住,妹妹們可能會模仿《戰慄遊戲》監禁他。

「總之,只要阿良良木和神原順利會合,應該不會發生什麼狀況……但還是很難說。這麼一來,卧煙小姐來到這座城鎮的原因,很可能和神原有關,換句話說阿良良木也可能再度遇到那個吸血鬼混血男孩,並且再度開戰……唉,他到底在做什麼?」

戰場原說完嘆了口氣。

唔〜我不知道如何安慰。

我當然也對他們兩人有一套想法,不過以立場來說,戰場原同學應該比較難受。

「算了。」

但她忍了下來,把各種不吐不快的怨言吞回肚子里。

她在這方面的忍耐力,也強大到足以匹敵她的行動力。

可說是曾經對抗怪異兩年多的她才有的能耐。

「我不擅長放棄,但是等待就很拿手了,就以成熟女性的立場,在這裡安分等待他們回來吧。」

「喔喔……」

「回來再好好教訓他們一頓。」

「喔喔?」

這樣並不成熟吧?

看來阿良良木與神原學妹即使脫離現在陷入的困境,還得面臨另一個非得克服的困境。

「這是我這邊的問題,放在一旁吧,繼續原本的話題。」戰場原同學如此說著。「他們那邊或許很辛苦,但這邊也不遑多讓……叫做『苛虎』是吧?假設我們鼓起勇氣,相信卧煙小姐這個人……」

她強調「假設」的這份謹慎心態,大概源自於當年被五個騙徒詐騙的經驗。這麼說來,其中一名騙徒──貝木泥舟,也和忍野先生同為卧煙小姐的學弟。

「以我個人來說,聽到『苛虎』會自然而然聯想到『過去』。」(注14:日文「苛虎」和「過去」音同。)

「也就是往事?」

「是的。如果搭配『心理創傷』的意義,比起同音的『火虎』,寫成『過去』更加合適吧?」

「心理創傷?」

「哎呀,連這部分都變成雙關語了,而且是很常見的那種。」(注15:日文「虎(Tora)」和「馬(Uma)」合念就成為「心理創傷(Trauma)」。)

戰場原同學以害羞的語氣如此說著。

總覺得平常的她總是面不改色就會講這種雙關語,而且似乎還很愛講,但她似乎不喜歡像剛才那樣,被別人當成是故意講出來的。

不過,我確實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

「過去」與……「苛虎」。

「不過,可不能一直當作笑話來笑。」雖然沒有任何人在笑,但戰場原同學以過度嚴肅的語氣說著。「先不管命名,乾脆也不管是不是新品種的怪異,這個怪異實際上會帶來相當大的危機吧?和我的螃蟹或真宵小妹的蝸牛不同,不是對內,而是對外發展的怪異,真的是如同神原的右手……」

「啊?什麼意思?」

「還會有什麼意思……你應該不可能不知道吧?」

戰場原一副無可奈何的語氣,但我真的不知道。

她在說什麼?

我只是想知道,卧煙小姐說我將會命名的「苛虎」這個名字(聽起來挺複雜的)聽在旁人耳里會怎麼想,才會打電話給戰場原同學。戰場原同學對此表達強烈否定,反倒使我冷靜下來了。

「不,不是那樣。羽川同學家以及補習班廢墟,不是已經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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