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黑 005

隔天。

也就是四月三十日。

與其這麼說,感覺或許比較象是四月一一十九日的深夜(何況我只要沒被妹妹叫醒,就不會覺得新的一天來臨)——在我的爸媽,以及因為放假而玩得很晚的火憐與月火總算入睡的時候,我悄悄溜出家門。跨上越野腳踏車,儘可能不發出聲音,偷偷摸摸靜悄悄踩下踏板,而且好一陣子沒有開車頭燈。謹慎到這種程度,連我自己都覺得有點誇張。

夜遊?

並非如此。

我沒有這種勤於玩樂的勤快個性——雖然成績完全是吊車尾,不過我即使看起來這樣,依然是相當循規蹈矩的男高中生。

若是把我當成不良少年誠觸遺憾。

我強忍睡意要前往的地方,是位於郊外的廢墟,曾經是補習班的一棟廢棄大樓。那是即將崩塌,宛如廢墟,甚至不會用來當作試膽地點的建築物——我在這種三更半夜前往這樣的地方,絕對不會給人多好的印象。

要說這是不良行徑,我也無從反駁。

但我這麼做是有理由的。

我有前往這種地方的理由——以及把時間選在深夜的理由。

明確的理由。

我在廢棄大樓外圍的圍欄前面停下腳踏車,以周圍毫無人影的狀況來看,應該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不過可以說是以防萬一,也可以說單純只是習慣,我還是以鎖鏈鎖固定後輪。接著我從圍欄縫隙鑽進內部,進入大樓。

雖然剛才提到不會用來當作試膽地點,不過實際上像這樣在深夜入侵,即使是已經熟悉內部構造的廢墟,依然頗能令我背脊發寒。更何況——

更何況,這座廢墟里有個貨真價實的怪物——所以更加驚悚。

怪物。

妖怪。

怪異——怪異之王。

吸血鬼。

夜行性的闇夜行者。

「不過,如今這也已經是往事了……J

就象是「很久很久以前,某個地方有一個吸血鬼」這樣。

位於這裡的並不是吸血鬼——是吸血鬼的餘燼。

吸血鬼的殘渣I吸血鬼的渣滓。

是類吸血鬼的幼女。

建築物內部比外觀還要荒廢。我避開瓦礫與各種廢棄物,沿著階梯走上四樓。

四樓有三個房間——每個房間都曾經是教室——我沒想太多,按順序從最靠近我的教室開門。

今天運氣似乎不好。

第一扇門以及第一一扇門,都沒中獎。

第三扇門也難以算是中獎——因為雖然類吸血鬼幼女在裡面,另一個應該會在的男性卻不在裡面。

「咦……忍野那傢伙,這麼晚了還跑去哪裡?」

出門了?

這傢伙還是老樣子,完全看不出行動模式——不過畢竟是這種時間,他有可能是在樓下某處,拿老舊的書桌拼成床鋪睡覺。說不定他為了避免我妨礙睡眠,才故意不挑四樓的教室睡覺。雖然我從未預告正確的來訪時間,不過那個傢伙就象是能看透別人的心思——或許早料到我會在這時候來訪了。

總之基於這種意義,我也算是不速之客。在這種深夜時分前來找他,實在是不合邏輯。如果我認為他永遠都會說「你好慢啊,阿良良木老弟」迎接我,那我就錯了。

既然對方是超乎常理的吸血鬼,就要採取超乎常理的行動,這應該是理所當然至極,不過……

我伸手關上身後的門,看向坐在漆黑教室角落,曾經是吸血鬼的幼女——並且囉了一口口水。

我明顯露出緊張的神情。

因為仔細想想,上次與這個傢伙雨人獨處,已經是春假的事情了。

至今像這樣在這裡見面時,忍野總是在場——雖說是兩人獨處,但是這名幼女絕對不是人類,而且我也絕對不是人類。

是不上不下的怪異——不上不下的人類。

而且,我與這名幼女,我們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大多是我的責任。

所以當然會緊張。

內心當然會緊繃。

罪惡感——當然會萌發。會萌。

「…………」

啊,不對,這裡說的「萌」,是與「萌發」同義的說法,絕對不是穿著清涼的金髮幼女可愛得令我著迷。

即使她的坐姿,是八歲女孩的純真模樣。

即使她金色的頭髮如此豐盈,每一根都象是絲絹般細緻。

即使她穿著可愛的連身裙——即使她赤裸的雙腿有著白皙潔凈的膚色,細嫩得不太能在這座廢墟四處走動。

她也一點都不可愛。

關於這一點,無須多做解釋……完全不用當作議題討論。

只要描述她那雙用力瞪過來,隱含著憎恨之意的剌人視線——就已足夠。

「……別露出那種眼神,標緻的臉蛋都糟蹋了。」

我半開玩笑如此說著,朝她接近過去——慎重踏出每一步。

「來,笑一個看看,笑容是最適合你的表情。」

沒有回應。

明明不是冰冷的屍體——不,她已經類似冰冷的屍體了。

雖然這麼說,但我也不是期待她回應才向她搭話。她自從春假結束之後就不發一語,而且我也不會自己打起如意算盤,希望她在這種時間點忽然開口說話。

原因很簡單。

要是連我也沉默不語,我的精神力可能會撐不住,所以才會讓自己多講幾句話,如此而已。

忍野今天不在,所以這種念頭更加強烈。

雖說如此,「笑容是最適合你的表情」這句話,純粹是我的真心話。

她雙手抱膝坐在教室角落,宛如會就這樣和周圍的黴菌同化。我在這樣的她面前一屁股坐下,然後脫下上衣。

……不,雖然我是在穿著清涼的金髮幼女面前忽然脫起衣服,但我並不是即將挑戰模仿魯邦三世的行徑,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即使是小說,做出這種事終究會禁止出版。

嚴格來說,她不是幼女,是怪異,而且已經五百歲了,所以不成問題。但是這樣的借口,不會有任何人聽得進去。

我會在四月底這個依然有些涼意的時期,在廢墟里脫成半裸——是為了讓這名幼女進餐。

進餐?

那為什麼要脫衣服?

不是女體餐盤,而是男體餐盤?

雖然我聽到各位提出這樣的問題,但是這種事情用不著說明(話說,提出第三個問題的各位,我認為你們應該在某方面有問題)。

不用多說。

說到吸血鬼的進餐——就是吸血。

「……來,好歹說聲你要開動吧。因為再怎麼辯解,這種進餐方式看起來都很沒教養。」

我以雙手摟住她嬌小的身體,強行將她抱起來,引導她的嘴接近我的脖子——因而成為相擁的姿勢。我無論做多少次都沒辦法習慣。

用餐。吸血。

不,對她來說,這甚至稱不上是進餐,如果要使用更加正確的說法,或許應該形容成「打點滴」——現階段的她,已經失去原本意義的吸血能力了。

在怪異專家——忍野咩咩的改造之下,她的體質已經只能吸收我的血液——反過來說,要是她沒有定期吸取我的血,她就會轉眼死亡,轉眼消失。如今的她就是如此脆弱的存在。

如今的她,以靈魂階來說,就象是阿良良木老弟的奴隸——忍野曾經這麼說。

不,可是我認為,像這樣持續喂血給她的我,應該是她的奴隸才對。

應該是她的廝役才對。

吾之廝役。

她曾經以強勢又高傲的態度如此稱呼我——回想起她如此稱呼我的那段時光,就會令我對她如今脆弱的模樣感到心痛。

每次讓她吸血,勉強殘留下來成為吸血鬼余痕的虎牙每次剌進我的脖子,就令我感到疼痛——痛的不是脖子,是胸口。

心會痛。

強烈的剌痛,陣陣傳來。

只能任憑處置。

不過,正因如此,這份痛楚能夠令我安心——無比安心。

因為只要她願意攝取我的體液,就代表她至少還有求生的意志。

一時之間甚至企圖自殺的吸血鬼。

原本已經宛如行屍走肉的吸血鬼。

如今為了我,就像這樣抱持著求生的意志——

「……咦?」

說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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