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間被月火踩爛的小趾甲依然是碎裂的,依然是凄慘心痛地碎裂,所以我現在沒有化為吸血鬼。即使如此,現在鏡子卻映不出我的身影。這要怎麼解釋?
無論如何,至少不是可以冷靜以對的事情。
因為這是我在春假化為吸血鬼至今首度發生的狀況。各位聽我突然這麼說,或許會以為我腦袋終於出問題,以為我和妹妹一起洗澡就出了問題,所以我姑且在這裡說明一下。
在春假,一位──一隻吸血鬼襲擊我。
美麗得連鮮血都會結冰的吸血鬼。
鐵血、熱血、冷血的吸血鬼──姬絲秀忒‧雅賽蘿拉莉昂‧刃下心襲擊我。
她一口咬住我的脖子吸吮。
被她憑附,被我憑附。
吸盡我的血,吸盡我的精氣。
榨取我本身的存在。
然後,我成為了吸血鬼。
變成了吸血鬼。
變異為怪異。
阿良良木歷這個人類進入終點,阿良良木歷這個吸血鬼離開起點。春假這兩周彷佛地獄。
鬼氣逼人的十四天。
只說結果吧,後來我就像這樣,就像現在這樣恢複為人類。即使多少留下後遺症,依然從鬼回歸為人。
當成代價而失去、非得拋棄的事物絕對不算少,應該說很多,不過總之無論如何,我恢複了。
我非常高興,非常自豪。
我將羽川翼視為第二個母親、視為聖母崇拜,正是因為她當時的救命之恩。說起這部分的往事將會沒完沒了,所以雖然慚愧,但是現在請容我割愛。
地獄結束了。
總之在這十四天結束了。
本應結束了。
真要說的話,當然不可能乾乾凈凈,毫無牽掛或芥蒂就完全解決,後來也在各方面受到拖累,而且春假的這段體驗也成為後續各種事件的開端,不過如果只看我個人化為吸血鬼的這個事件,肯定已經解決了。
我恢複為人類了。
然而,為什麼鏡子照不出我?
鏡子照不出來,不就是吸血鬼最明顯的特徵之一嗎?不死之身、吸血、化為影子、化為霧、變身、飛翔、操控蝙蝠。
而且,鏡子照不出來。
照不出身影。
這樣簡直──我簡直不是不上不下的半吊子,而是貨真價實的吸血鬼。
簡直是真正的吸血鬼。
「…………」
「咦,哥哥,怎麼了?」
我不由得沉默。月火看到突然沉默的我,當然覺得不太對勁,不經猶豫就轉過頭來。我正在幫月火洗頭,又潑她大量的熱水,所以月火在這個時間點閉著雙眼,還沒察覺我沒映在鏡子里。
被發現就麻煩了。
我以雙手抓住月火轉過來的頭,好好固定。
不是揉捏,是穩穩抓住。
位於月火另一邊的鏡子,當然只映出她的軀體,只映出她正處於發育期的裸體,本應和她的裸體一起入鏡的我不存在。
鏡子映出浴室的牆壁,如同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鏡中只有掛在浴室瓷磚牆壁上的毛巾。
沒有其他東西。
沒有。
「呃,哥哥,怎麼了?」
月火有些混亂。
不經意轉過頭來,卻被哥哥以雙手抓住頭,她難免會混亂吧。即使腦子轉得再快,轉速也不可能跟得上這種演變。
不對,要是腦子轉得快,就某方面來說應該想得到接下來的進展……
「知道了。可以喔,哥哥。」
月火說著輕輕閉上雙眼,噘起嘴唇。
當然不可以吧!
平常的我肯定會吐槽,但是在這種狀況下情非得已。如今完全成為阿良良木歷的慣例,各位熟悉到足以取得市民權的行為──「以接吻令對方閉嘴」的這個行為,終於要用在妹妹身上了。如此心想的我做好準備。
「嗯……」
既然下定決心就要速戰速決。說來恐怖,我並非第一次做這種事,所以我為了奪走小四歲的妹妹嘴唇而展開行動,然而世界在這時候發動管制了。
或許是晴空塔乾的好事。
「呼~!流了滿身汗呢~!謝謝哥哥幫我準備洗澡水~!晚點得好好找他道謝才行~!」
浴室門「砰咚」一聲打開,巨塔……更正,身高將近一八〇公分的運動女孩阿良良木火憐,滿身大汗光溜溜地單手拿著毛巾瀟洒現身。
「慢著,這是在做什麼啊,豬頭~!」
不愧是格鬥家。
速戰速決的速度比我快得多。
她一登場,就在狹窄的浴室當場使出迴旋踢,將我連同月火一起踹進浴缸。
換句話說,我倆相親相愛一起第一個泡澡。雖然月火腦子轉得比較快,不過火憐身體轉得比較快。嗯,是的。
後來,我、月火與火憐三兄妹睽違數年相親相愛一起洗澡增進感情……當然不可能是這種結果,我理所當然被火憐轟出去。
不對,這是我身為哥哥的責任、義務、志氣、面子、尊嚴、演變……我試著提出符合邏輯的反駁。
「豬頭!給我基於常識來想啦!不對,給我跳脫常識來想啦!」
然後,我被轟出去了。
跳脫常識來想。
對我來說,這是非常確實的批判。
被轟出去的哥哥頗為丟臉又悲哀,不過比起後來在浴室被姊姊正經說教的妹妹,我受到的制裁或許還算輕。
將月火獨自留在火冒三丈的火憐身邊,我這個做哥哥的實在過意不去,不過我也有我的苦衷,被趕到沒有鏡子的外面走廊正合我意。
不對,不能說正合我意。
現狀已經相當不合我意了。
「喂,忍。忍,忍,你醒著嗎?拜託醒著,拜託了,忍。」
我回到自己房間獨處,不死心地確認房內鏡子同樣完全沒照出我的身影,然後如同要趴在地毯上的影子般呼喚忍。
這裡提到的忍是忍野忍。
春假襲擊我的吸血鬼──姬絲秀忒‧雅賽蘿拉莉昂‧刃下心──落魄變成的幼女。
是八歲兒童。
換句話說,她也和我一樣已經不是吸血鬼。不過我現在不知為何出現吸血鬼的「癥狀」,那麼她恐怕也出了某些問題。
這是頗為實際的恐懼。因為現在我與忍的靈魂相連。
說穿了,我與忍就像是一體同心。
躲在我影子里的類吸血鬼。
潛影者──忍野忍。
「忍!忍!」
毫無反應。
她像這樣遲遲沒反應,是因為基本上受到吸血鬼時代的夜行性影響?還是因為發生「某些事」?無從判斷的我愈來愈慌張。
忍?
忍,你怎麼了?
「忍!天亮了啦~!差不多該起來了喔~!」
我毫無意義模仿妹妹們說話,但依然沒反應。沒想到我會以這種形式得知她們兩人叫醒愛賴床的我有多麼辛苦。
明天起不要在腦中胡亂辯解,斷然精神抖擻地起床吧。我如此發誓之後繼續朝影子呼叫。
「忍~!有甜甜圈喔,忍~!你愛吃的Mister Donut喔~!是黃金巧克力口味喔~!」
「太棒啦~!」
金髮幼女隨著這句話登場。
輕易、乾脆地登場。
她毫無意義地像是早期動畫的活力角色般高舉拳頭登場,所以貼在影子上的我,下巴挨了一記上勾拳往後翻。
如同死掉的蟲子。
「黃金!汝這位大爺,黃金巧克力在哪裡?若敢說謊,吾就扯出汝之頸動脈宰了汝!」
「…………」
往後翻的時候,我的腦袋重重撞在地面很痛,但是除此之外,我也差點被忍親手宰掉。
話說,她看起來充滿活力,感覺絲毫沒有因為和我的身體連結而受創。
至少忍看起來沒有異狀,看不出異狀。我對此鬆了口氣,同時擔憂自己可能遭到忍的譴責殺掉。
「忍!不得了!」我坐起上半身大喊。「鏡子照不出我!」
「那是怎樣?白雪公主之童話嗎?汝這位大爺是個好男人沒錯,但終究不是世界第一吧?」
忍轉頭環視四周回應。
原本想藉由大喊搶回主導權,但是沒這麼順利。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