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聯軍設伏

強右衛門前腳剛一走,德川家康和織田信長的聯軍就從岡崎出發了。十八日中午,隊伍經過牛久保,抵達設樂原,立刻安營紮寨。信長駐紮在極樂寺山,家康安營於茶磨山。然後,兩軍決定進行一次最後的議事。

夕陽西下,家康帶領神原小平太康政和鳥居彥右衛門元忠出了營帳,朝極樂寺山信長的大營趕去。此處距離長筱城約八里。

三人催馬趕到彈正山的時候,看到腳下的連子川和對面鬱鬱蔥蔥的森林,家康似乎聽到長筱城那些饑渴難耐之聲又從遠處傳來。他手搭涼棚向東望了望。

「主公,要遲了。信長大人恐已等不及了。」鳥居元忠催促家康道。而家康卻一動不動,他似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力量通向長筱,便站在那裡,久久不願離去。

「主公,平時懶得挪地方的信長公,居然也會來到這種地方。」

「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再讓人等著,恐怕不好。趕緊去吧。」

「元忠,你知道信長為什麼不願挪地方嗎?」

家康的視線從群山轉向密林,「織田大人這次是從心底里想幫我一把,因此,他才按兵不動。」

元忠聽了,眉頭緊鎖,思量著,多麼會替人打圓場啊。正是考慮到是他人的戰爭,才按兵不動,這就是信長。這一點就連德川氏的小卒都十分清楚。

「信長公心裡正怕著呢——他怕武田勝賴得知咱們趕到,一下子從長筱撤走,溜回甲斐,避免和咱們決戰。」

「他不會那麼傻!」元忠反駁道,「果真那樣,真是意外的好運。您還記得他在岡崎住了好幾晚的事嗎?」

家康終於回頭看了元忠一眼,此子居然想到這一步?

「一定不會有錯。因此,他才急急忙忙地趕來,無論如何也要開一次軍事會議,研究如何決戰。」

家康的臉上浮起微笑,沒有對元忠再說下去,催馬揚鞭,直奔極樂寺而去。

已故的信玄有一種叫「隱游術」的游擊戰術。那就是冷靜計算敵我雙方兵力的差距,一旦發現沒有勝算,就撤回兵馬,讓對方空等一場。信長正是清楚這一點,才故意拖拖拉拉。雖然家康這樣判斷,那麼究竟是不是這樣呢?

「主公,今天對待信長公的態度一定要強硬一些。」後面的元忠又強調了一句。

正如元忠所料,信長的大帳里,眾將早已坐好,正等著家康的到來。以織田的兩個兒子信忠、信雄為首,柴田勝家、佐久間信盛、羽柴秀吉、丹羽長秀、瀧川一益,還有前田利家等眾將湊到一起,一遍又一遍地商討戰術。在剛剛支上帳篷的草地上,只有信長一人坐在床几上。看到家康過來,身後卻看不見信康的影子,信長奇怪地問道:「三郎呢?」

「正在松尾山安營紮寨,回頭把決定告訴他就行了。」

「德川大人,請坐。」信長指了指身旁的座位。

「信長公,我看甲州那邊必定前來決戰。」家康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鳥居元忠和神原康政,微笑道。

「那麼,我軍必勝無疑。」

「的確如此。」信長高興地點點頭:「為防萬一,我還有話要對德川大人講。」

「願聞其詳。」

「也沒有別的。只是勝賴是德川的宿敵,你一定想一戰決勝負,然後在此站穩腳跟。如果真想如此,恐怕考慮不周。無論是你還是三郎,深入敵軍時,萬一有個閃失,就是勝了也不合算。一旦變成那種局勢,對於我信長來講,從岐阜發兵助你一臂之力,恐也就失去意義了。」

家康默默地點點頭。信長的一番話也使鳥居元忠非常吃驚。信長好像已經看出了家康心中的不安。他用「發兵助你一臂之力」這幾個微妙的字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不管發生什麼,這一仗你只管穩坐釣魚台,所有事都交給我信長好了。對方若果然挑起決戰,並取勝了,你也全當是遊山玩水,只管看熱鬧。這次,武田的人馬就好比一群任我處置的麻雀。」

家康臉上現出不快的神色,信長嘴裡說是助一臂之力,可心裡卻想單憑自己的力量取勝,以此向天下炫耀實力。

「您不是說是『一臂之力』嗎……」一會兒,家康又恢複了先前的微笑。

「你求我幫忙,我們如果只是遊山玩水也對不起你,所以想奮勇往前,沒想到你卻誤會了我的美意……」說完,信長把目光移到展開的地圖上。這是在岡崎時議好的兵力部置圖,上面用紅筆畫滿了圈圈點點。沿著連子川河岸圍滿長長的柵欄,然後把敵人引誘過來,就可以像捕麻雀一樣任意處置他們。

家康盯著地圖,又仔細想了想:「僅僅這樣,我心裡還是不踏實。」

織田和德川的人馬總共兩萬八千,其中包括信長從勢力範圍內調集到的三千五百火槍手。從岐阜出發的時候,信長特意讓每個人扛了一捆木材來,他用帶來的這幾萬根木材做柵欄,從連子橋一直到彈正山的左翼,光柵欄就結結實實地做了三層,即是為擅長騎馬作戰的武田軍預先設下的絆馬樁。

要想一舉搗毀家康和信長的營盤,武田的人馬必定試圖突破柵欄,而大量人馬會在此處受阻,屆時,所有火槍對準擁擠在柵欄處的敵人猛烈開火,這就是信長考慮了很久的密策,是必勝戰法。正因如此,他才胸有成竹地對家康說什麼遊山玩水啦,什麼只管觀賞風景啦之類的話,而家康還是覺得不放心。

「噢,這樣你還不放心?還有什麼不足之處?」信長感到有些意外,盯著家康問道,「哪裡不妥,只管講來聽聽。」

家康不答,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方道:「您肯定武田會來突破柵欄嗎?」

「哈哈哈……這個我可以打包票,你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但是,即使是敵人中了我們的圈套,也……」家康說到一半,又打住了,「我的家臣中,有個叫酒井左衛門尉忠次的……」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說起莫名其妙的話來。

「你在說什麼?」突然,信長也警惕起來。他那老鷹一樣銳利的眼睛,想透視家康的想法,「忠次這人,由於出使過多次,見多識廣,即使不用別人提醒,也知道怎麼辦。你是想問問他有什麼計策?」

「要說忠次,確實能征善戰,現在可以把他叫出來,向他討個主意試試看。」

這次,神情嚴峻、思慮重重的換成了信長。「好吧,趕快把他叫來。」

「小平太,傳忠次過來。」家康說完,將手中扇子指向柵欄陣的起點連子橋外側,「在那裡,可以讓我的家臣大久保兄弟為誘餌。如果再勞您大駕,家康實在於心不忍。」信長啞然失笑。家康的按部就班也並非無可取之處,但是,信長不是這類人。家康精如猴子,詭計多端。這樣也不錯。兩員大將鬥智斗勇,充分發揮各自的長處,聯軍就會越來越強大。

「你所說的大久保兄弟,是不是七郎右衛門忠世和治右衛門忠佐?」

「正是。我想讓他們兄弟倆為我軍打頭陣,大人意下如何?」

「好。要是讓大久保兄弟去,我沒有意見。」信長又道:「如果柵欄外的大久保兄弟陷入苦戰,我會命令柴田、丹羽和羽柴三員大將從北面殺出。」

說話之間,酒井忠次來了。營內眾將和侍從,目光刷的一下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因為對信長的戰略不大滿意,家康覺得心裡不安,所以,他把忠次叫來問一問,也並非毫無道理。

「噢,是忠次啊。」還沒等家康招手,信長先打了個招呼,「這次戰役,你有什麼策略,說來聽聽,不要拘束。」

「是。」忠次深深地鞠了一躬,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鄭重其事地走到信長面前,單腿跪地,研究起地上展開的地圖來,「在這裡,武田軍追擊我方作誘餌的部隊,向有海原出動,如此一來,敵人後方就空了出來。」

「會空出來?」

「是的。那時,我軍則悄悄潛入敵人背後,乘機奪取敵人在鳶巢山的防禦工事,兩位大人意下如何?」

「奪取敵人後方的鳶巢山……」家康沉吟。

「是的。如果大人照我所說安排,可在前一天晚上潛入敵人背後,黎明時分就會拿下鳶巢山,到時候,大人就會看到這樣做的效果了。」

忠次得意揚揚地講著,家康則在一旁似聽非聽。信長以敏銳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突然大笑起來:「忠次啊!」

「在。」

「我信長活了四十二歲,才開始明白那句諺語:螃蟹挖洞學田螺——就這麼點本事。哈哈哈哈……混賬,還說什麼清楚這次戰役。這不是和強盜山賊的戰鬥,這是大戰,你講的那些,在三河、遠江等地只有二三百人參加的小戰場可以管點用。行了,你的聰明才智我領教了,滾!」

一旦嘲笑起別人,就破口大罵,無休無止,這正是信長的性格。忠次羞得面紅耳赤,一旁的眾將大氣也不敢喘,一個個低著頭。只有家康依然保持著沉默。

「那麼,請恕在下告退。」

忠次退下去後,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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