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蒂伊拉開喀啦作響的門走進教室。
「搞什麼,原來是蒂伊啊?真險,你差點就遲到啦。」
四班的人已經坐在自己座位上等老師來。沒有人遲到,兩個人缺席,分別是艾利斯與艾。到目前都按照計畫進行。
蒂伊踩著響亮的腳步聲走上講台,集眾人訝異的視線於一身,開口說道:
「呃,那我現在開始說明,在這之前……」
蒂伊朝教室四處張望,想決定人選。
好,決定了。
「門希姆。」
「嗯?」
他平常總是冷靜又理智,應該很適合這個場面。
「對不起啰。」
蒂伊微微低頭,一副為了惡作劇道歉似的摸樣對他謝罪,借著朝他開了一槍。
砰。槍聲響起的同時,門希姆當場腦袋開花。
所有學生都嚇得倒抽一口氣。他們跟不上現實,乖乖坐在座位上。
反應最快的是穆。起初她還茫然看著濺血的門希姆,但當視線偶然與這具屍體對看……
「這、這是怎樣……不要……門希姆!門希姆!」
「發生什麼事了?」
班上學生已經不知道該對什麼事震驚了。
穆的心思更是亂到了極點。
「喂,穆你怎麼啦?大家幹嘛臉色發青?嗯?蒂伊?你在幹嘛?趕快回座位啦,都要開始上課了。」
「門、門希姆?」
聽到已經死掉的人關心自己,穆幾乎來到發狂邊緣。
蒂伊·恩吉·史特拉特米特斯就在這理智與瘋狂的縫隙間輕聲細語。
「大家聽我說。你們一定很好奇,覺得很不可思議,覺得很奇怪,覺得不對勁,對吧?這些事情我全~~都會告訴你們。」
她並未動用任何特殊的技術。無論催眠、誘導或是惡靈的輕聲細語都沒用上,而且她在這裡本來就動用不了這些伎倆。
但現在沒有一個人逃得過她的輕聲細語。
蒂伊舔了舔上唇,心想艾利斯真笨,就是因為想活得正直,才會被自己這樣的幽靈給絆上一跤。
「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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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到校舍後面的籃球場來,不要被別人發現。」
當時還在上課,但艾仍然毫不猶豫來到指定地點。找她出來的人是蒂伊,但艾完全猜不到蒂伊想談什麼。
「嗯?你也被找來啦?」
不知道怎麼搞的,艾利斯也出現在現場。他用手指頭轉著球玩,還不時運個幾下。艾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過去伸手一抄,但艾利斯早已猜到,一個轉身護住球。
「你也是被蒂伊叫來的?」
封堵外側路線。轉身、換手、過人。
「是啊,只是我也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
投籃。艾利斯以讓人絲毫感覺不出肌肉運動的神奇動作瞄準籃框。
這一瞬間,世界染上了黃昏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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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大家聽懂了嗎?」
蒂伊問歸問,心中卻早已確信大家都聽懂了。
「……嗯。」
「我想起來了……」
教室里鴉雀無聲,但偶爾會有人說出一兩句話,就像從水底浮出水面後破掉的泡泡。
「……我們……沒錯……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
「我們不敢相信從那扇窗戶看到的景象……」
「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那具被血還有泥巴弄髒的屍體……」
『於是……我們……許下了願望。』
蒂伊滿意地點點頭,吐了一口長氣。
班上同學鬼上身似的接連吐出話語。
「那個時候……那天傍晚……我們看著樓下的屍體……許下了願望。」
「這不是真的……我不要這樣……」
「我們對上天許願……請祂把我們的日常還給我們。」
「要是當時大家單純點,直接許願希望她復活就好了。」
他們看著掉下去的自己,心裡到底想著什麼呢——蒂伊對此沒有興趣,只覺得有點遺憾。
他們並未祈求死人復活。
他們要的更多。
死別近在眼前。
從前的世界變了樣。
屍體讓他們無法不去面對這個事實。
為了逃避這一切,他們創造出一個世界。
他們十七個人祈求了永恆。
「不過事到如今,找也不能涗你們這樣不對啦……」
說著蒂伊舉起雙手,拍手發出槍聲似的啪啪聲
眾人的目光聚集過來。
「大家仔細回想,要想得清楚點……仔細想起那一天,那個時候的事情。」
這一瞬間,世界染上了黃昏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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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發生什麼事了?」
「蒂伊那丫頭!她把事實跟認知接在一起了!她打算重設這整個空間!」
四周已經完全換上夏天的風景。不,還不只是這樣,才剛升起的太陽眼看就要西下。
艾利斯跑了開,艾趕緊從後跟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
「聽說以前的我曾經做過一次實驗!待在裡面的人全都被趕了出去,進去裡面的人全都強制重設,只有待在外面的蒂伊沒事!」
叭兩人跑過籃球場,跳過園藝社的花圃,抄捷徑從飲水台旁邊跑過。
「一定要阻止蒂伊!她竟然解開了整個四班的記憶限制!空間已經承受不住矛盾了!」
艾抬頭朝校舍瞥了一眼。不知不覺間,整間校舍已經掛滿了各種裝飾,讓整間學校都籠罩在歡樂的氣息中。再朝三樓的窗戶看去,開著一扇窗戶的那間教室里有人在。
「動作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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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八日。晴。
蒂伊看清楚黑板旁邊的日期,鬆了一口氣。目前一切都很順利。應該錯不了。
「喂!中型盤子少了一位數啊!」「真的假的!」「欸,這招牌的字是不是寫錯了?」「啊啊!真的錯了!這誰寫的啦!」「啊啊!忘了拿收據!班長!這有沒有辦法解決啊!」「只能自己出錢了。」
喧鬧聲撼動整間教室。
這幅光景與十四年前一樣,但並非完全相同。
背景完美,卡司也是一時之選,但出場的演員全都熱衷得彷彿著了魔一般。蒂伊自己也是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他們帶動。不對,被他們帶動才好,畢竟這是演戲卻又不是演戲,是真相卻又不是真相。
是一種典禮。
沒有錯,如果要用言語形容,就是一種典禮。就像為了讓船沉入海中而打開通海閥的典禮,跟埋葬死人的典禮也很像。
蒂伊在盡自己的職責。
這一切真的就像是一場典禮。典禮流程似曾相識,卻又極為陌生,令人覺得不可思議。她是用來獻祭的巫女,對大綱與過程都一清二楚,就只是忠實地重現。
提賽里克大喊「哪個人去拆一下窗帘」。時刻已經來到傍晚,窗外被巨大的夕陽填滿。每個人都說這下非得留在學校過夜趕工不可,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動向。
蒂伊搬來桌子,再把椅子疊到桌上。脫掉鞋子站上去,伸手去構窗帘。她把身體靠在玻璃窗上,一件一件慢慢拆。
拆完一扇窗的窗帘就要挪動位置。第二扇、第三扇。
拆到第四扇窗。
蒂伊看著眼前的窗帘。現在沒有風,完全看不出這扇窗戶其實開著,但窗外要一直到十五公尺之下,才有空氣以外的物體存在。
蒂伊照著當時的行動,身體輕輕靠向這塊布。
相信窗帘後面有玻璃擋住。
相信有絕對堅固的牆壁可以擋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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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跳上樓梯口,踢飛用來刷去污泥的踏墊,在走廊上飛奔。艾一步跳三階跑上樓梯,遙遙領先艾利斯來到四班教室。
但這扇門卻打不開。
「讓開!你打不開的!」
追來的艾利斯一把推開艾,粗暴地推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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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動了。窗帘掀了起來,露出窗外的紅色。歐斯提亞的街景籠罩在一片紅光之中,湖面波光粼粼。
窗下則有十五公尺厚的空氣與堅硬的地面。
蒂伊輕聲一笑。仔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