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幕前

台版 轉自 Alpheilia、Lafrente、紅色有角三倍速(blog.sina……/makeinunovels)

夜晚。

艾的身影掠過明月。

乾燥的空氣翻起外套的衣擺,雙腳在空中划動,前方整整十公尺空無一物。月亮就像即將融化的冰一樣又薄又冷,夜色也從洞口窺視墓穴般又黑又空洞。燈光十分遙遠,只有腳下哨兵手上一根小小的火把作為照明。

艾從這小小的火光上一躍而過。

橫向的風猛然一吹,使得她的衣擺啪啪作響,眼看就要讓她失去平衡。外套翻飛、背脊冰冷,草帽拍動掙扎,整個人輕飄飄地躍向對面——

右手總算勉強夠到。

還因而撞到了鼻子。

咚。

「痛痛痛——」

艾攀爬在歐塔斯城的城牆上,靈活地騰出一隻手來摸摸鼻子,看樣子沒有流鼻血,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鼻腔內仍然有點鐵鏽般的味道。艾吸了吸鼻子,用力戴好帽子提振精神,低喝一聲,移動著雙手攀爬城牆。

頭頂上有成排的鬼瓦,艾將繩子綁上其中一塊。這塊鬼瓦右邊獠牙有缺損,看起來還挺可愛的。

她將繩子一頭綁在身後一座剛剛入侵過的塔。

然後用力拉了拉繩子打信號。

接著對面有人用力拉了拉繩子回應。

接下來好一陣子,艾一直瞪著背後耐心等待。兩頭都綁好的繩子在空中拉撐,筆直沒入黑暗之中。

一名女性輕盈地從這片夜色當中現身。

是疤面。

她穿著輕飄飄的睡衣並披了一件罩衫,絹絲的質料薄得幾乎連月光都投得過去。歐塔斯壞心眼的夜風呼嘯而過,彷彿在嘲笑她身上這套只適合在被窩裡的服裝,甚至吹的裙擺飛揚、繩子繃緊,企圖絆倒他。

但疤面的腳步卻不為所動。她將嬰兒——瑟莉卡抱在懷裡,露出在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的小腿走來。

步履輕盈的模樣有如天仙下凡。

她「噠」一聲輕輕踏上鬼瓦額頭,站在城牆上任由露出尖銳笑容的月光照在身上。

「怎麼了……?」

艾聽到仙女對自己說話,這才猛然回過神來,自己也跟著爬上了城牆。

「沒,沒有,只是覺得,疤面小姐整個人的感覺變得好不一樣……」

「……是嗎?」

疤面有些悲傷的歪了歪頭。艾總覺得這樣的動作正是她已經改變的最佳證明。於是打量著造成如此改變的小小生物。

瑟莉卡在母親懷裡睡得很熟。

「這孩子真有膽識,照睡不誤。」

疤面聽了就像聽到別人稱讚自己孩子的母親一樣,微笑著回答:

「嗯,就是說啊。這孩子只會為了肚子餓而哭泣——簡直就像在宣告她不想因為成長以外的理由浪費體力,真是個貪吃鬼。」

「這我倒是很有共鳴。」

艾對被裹在溫暖襁褓中的嬰兒搔癢,卻遭到嬰兒的抗拒。

「……這樣真的好嗎?」

艾問了。

「是的。」

疤面如此回答。

「我明白了……我們走吧。」

這句話一出口,兩人立刻有了動作。艾走在前面,疤面隨後跟去。兩名守墓人動作流暢地跑過高高低低的城牆,然後來到地面,沒有一瞬間的停滯,緊接著就從乾壕上一躍而過,跑過十分平整的白沙坡面,爬上令人進退兩難的坡道。可怕的是兩名守墓人一路來到這裡都無聲無息,唯一留下的痕迹就是沙地上的些許變形。

大街彷彿成了皮影戲的劇場。

從乾壕邊緣望向對面。白天被汽車與死者擠得水泄不通的大街,到了夜晚則是一片死寂,簡直成了沒有人在意的後台。眉月彷彿宣告打烊的燈光,石板路也像初雪般拒絕讓任何人踩他,點燈看上去更成了警衛的探照燈,禁止閑雜人等入侵,四線道上也沒有任何物體遮蔽。

艾呼出一口氣並算準時間。現在看不到哨兵,應該正好在換班。

應該是這樣。

不管了!

她在心中祈禱千萬不要有哨兵在、拜託不要被發現,接著跑上大街。

漫長得像是二十分鐘的兩秒鐘過去了。

兩人跳進歐塔斯高級住宅區的小巷。距離只有短短几步,就跑得氣喘吁吁,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總覺得隨時都可能會有人跳出來喝問:「是誰!」

等了五分鐘。

什麼事都沒發生。

兩人慢慢地一步步走遠。每到一個路口就膽戰心驚地回頭察看好幾次,戰戰兢兢地在黑暗中前進。總覺得可怕得不得了。

所以當看到說好的車子確實停在說好的地點等候時,艾高興得幾乎想哭。

「這邊,上車!」

她全力跑完最後一段直線距離,跳上車並把伸出手來的齊利科撞飛到另一邊的車門上。

「唔嘎!你!尤力先生!開車!」

齊利科在她腳下叫喊。

尤力什麼都不說便踩下油門。車子慢慢將車燈轉往東方,完美遵守法定速限,開始往歐塔斯的下坡開去。

沉默主宰了車內。

路燈有節奏地掠過,車窗彷彿從河底看到的水面一樣波光粼粼。艾仍然維持著衝上車時的姿勢,看著這樣的景色,任由時光飛逝。她總覺得只要一說話或有什麼動作,就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其他人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連被踢到座椅下的齊利科也沒抱怨。

這時有人舉起純白的筆記本,毀了這小心翼翼過了頭的氣氛。

『姐姐還好嗎?』

一名戴著眼罩與口轡的少女——巫拉,從后座探出頭來。艾看到她寫的字,這才放鬆下來,慢慢調整姿勢坐好。

疤面將姐姐——瑟莉卡輕輕交到妹妹手上。妹妹牢牢地抱住她,將臉頰湊了過去。瑟莉卡在妹妹的死亡擁抱中天真無邪地笑著。

其他人一直看著這幅景象。

車內光線昏暗,又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雜物,身旁的人傳來溫暖的體溫,彼此間的距離近的幾乎分辨得出每一個人的味道。整個空間里充滿了溫暖,彷彿是在偶然有著多種不同動物湊在一起的巢穴。

「你們真的要走嗎……?」

齊利科對疤面問出了艾先前在城牆上問的問題。

「是。」疤面點頭回答。

「這樣啊……」

齊利科答完這句話。回想起這一周來的情形,心想這也難怪。

——一周前,瑟莉卡從地底呱呱落地之後,最先展開行動的就是歐塔斯的那些老人。他們以腐敗發黑的心眼一再思考,不可能出生的嬰兒誕生在死靈都市的意義。

他們心想,這件事一定有某種意義。

他們認為以前對他們丟石頭的活人拚死拚活想得到的嬰兒,卻出生在死者的都市(歐塔斯)中,這其中一定存在著命運……

天命……

以及緣分……

應該有各種冥冥中的安排,奇蹟應該還有下一步——他們是這麼認為的。

但他們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有著什麼樣的安排。老邁而乾枯的腦袋想不出新的想法,生前玩弄權謀而黑得發亮的心腸也只會變得更加乾瘦縮水。

他們萬萬想不到,這奇蹟其實不屬於他們。

齊利科、巫拉,還有艾等一行人,都理所當然地知道這一點,但這些老人就是不懂。他們不知道瑟莉卡會在那時呱呱落地,只是因為她自己想出生,就像其他生命渴望活下去一樣。

瑟莉卡出生不是為了歐塔斯,也不是為了這些老人。

這麼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們卻看不出來。

這些老人隨即設法軟禁疤面與瑟莉卡,別說是艾等人,甚至連巫拉也被隔絕開來。他們不讓這對母女見任何人,將它們關進歐塔斯城的東塔里。

歐塔斯城的東塔與西塔——也就是巫拉住的尖塔是成對的。相信那些老人對此並沒有多想,只是因為「有這個地方可以用」,就把她們關了進去。

但東塔與這些老人為了欺騙妹妹而打造出來的尖塔是一對的。事到如今他們還將這對母女關進這座塔,這種心態引發了巫拉·赫克馬蒂卡的怒氣。她可以原諒有人欺騙她,但決不能原諒有人欺騙別人,更別說是欺騙她的姐姐。

巫拉在城堡內展開了孤獨的抗爭。她拿出先前一直避免使用的黃金權杖,企圖靠著權威,為疤面爭取至少能在歐塔斯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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