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6匹饋贈的羊 第二幕 The time is out of joint

Part-1:竹田岬

洗完澡,用烘乾機簡單吹乾頭髮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因為頭髮打卷很嚴重,一直都要花時間打理。如果像仙波那樣毫不在意,發梢只怕要都要變成漩渦了。

……不如,乾脆剪個乾淨。

一邊用手指比劃著剪刀梳理髮梢,一邊坐在今晚的卧榻上。這是簡單一坐就會陷進去的,鬆軟到無可匹敵的床鋪。這裡是旅店二樓最里處的房間,入浴前閑聊過的佐佐原她們的房間就在隔壁。傢具布置與隔壁幾乎相同,要說不一樣的也只有扶壁的位置了。(扶壁,為了平衡土體等對外牆的推力,而在外牆上附加的牆或其他結構。)

直到之前為止,先是為旅途風景情緒高漲,之後又為千代小姐準備的的奇妙興趣吸引得目不轉睛,但在夢幻般的浴池裡泡過之後,覺醒的心壘也一不留神就溶化了。所幸今日已再無活動,代替睡衣穿上了鬆弛的衣服。就這樣埋進奢華享受的枕頭裡睡覺的話,應該能做場天堂般的美夢。(「覚醒の砦」暫時不知何意,具體等翻譯後文時再比照)

「哎?剛才還有兩格信號來的……沒信號了欸。」

是電波不穩定嗎?這裡有個「弟弟」,從剛才開始就對著手機嘀咕一些不清不楚的事情。應該說土包子真是無極限,居然用襯衫當睡衣。當然了,還不至於是學校那一件。

睡衣。

對。真一郎要睡覺。

在這個房間睡覺。

當然,並不是我和這個沒出息的娃娃臉什麼時候變成了同室共眠的關係——不過嘛,一位數年齡的時候倒總是一起午睡,這個先不談——這也是,「演戲」的一環。

據說五年前的織乃小姐和靜一先生,兩個人就住在這個房間。因為姐弟關係親密,且姐姐身體狀況惡化,所以倒也並非怪事。

因為需要切身體驗當時二人的心理狀況,我們也住在同一個房間。

傍晚時聽如何分配房間,只有真一郎的房間沒有指明,他是在這個房間對面的洗手間換的衣服。本以為繼夏季山莊之後,他又要作為唯一的男人被隔離了,我帶著小小的憐憫放聲大笑……

結果等謎底揭曉,居然是這樣。

起碼千代小姐也不是魔鬼。在食堂里傳達同寢的事情時:

「兩個人是扮演姐弟所以在同一個房間。但是,如果實在不好意思,只有睡覺的時候分開也可以。」

她是這樣說的。

接受這個提議很簡單。即使我不要求,真一郎也會希望分開房間吧。可是,當時我稍稍有些想使壞的心情。這是基於只有我沒能摸到仙波那毛球一樣的腦袋的遺憾,以及對真一郎撫摸仙波時一臉痴相的不滿。所以。

「我不介意哦?本來,他就像是我的弟弟。不過,這孩子可是思春期正盛的敏感年紀,或許會特別在乎。」

我說了這些,給了真一郎一個和藹的眼神。而真一郎本可以就這樣讓步,卻也較起勁來。「哈哈哈哈哈……我也不介意,就算要動歪腦筋,會長的本性我可是清楚得很。學園的吃人總統」,說出這種混賬話,他就這麼答應了。

佐佐原本想說什麼,但突然之間又不知道該反對什麼,在她慌張的功夫里話題就這麼結束了。

——綜上所述,就是現在這種情況。

對我來說嘛,正如我對千代小姐所說的,頂多只把真一郎看成是待在房間里的小狗崽而已。但是對方卻莫名緊張,平常很少擺弄手機,現在卻胡亂打開合上就明確地表明了這一點。

我鼻子里輕哼一下——自然地露出微笑——對坐在皮革椅子里眺望窗外的真一郎說話。

「好啦真一郎。我理解,姐姐剛剛剛出浴、嬌艷如海棠的肌膚讓你感到心慌意亂,但差不多也可以轉過來看我了吧。」

「才不是!才不……是……那種呢。」

顯而易見的動搖與高中生水準的掩飾,我家的「弟弟」動作生硬地轉過來。依然不肯與我對上視線。

如果不是那種,又是哪種呢?雖然有種衝動想問個清楚,但如果問了他又會不敢看我了吧。於是我說起別的事情。

「既然我們是免費住在這裡,也只好聽從要求必須『演戲』了。不過,這種時候姐弟之間又會怎樣相處呢?」

真一郎「哎」了一聲,一臉措手不及的表情。隨後又「嗯」了一聲,開始認真思索。一如既往,只要是別人的請求這個弟弟就認真的不得了。

這種思考的表情與兒時幾乎沒有變化,我再次認識到真一郎終究不過是真一郎而已。沒有問題。No problem。

「……話說,這種情況已經不是普通的姐弟了。畢竟這是個父母親早亡,由姐姐撫養弟弟的家庭。」

「與其說姐姐,更像是溫柔慈愛的保護者——跟我們的情形相近嘛。」

「哎?您胡扯什麼呢?」

「……不是。我只是在想,弟弟是甲子園的英雄,學習又好人又紳士什麼的,和眼前這幅模樣實在差的太多了啊。」

咯吱、咯吱……

滿面笑容互相較勁的我和真一郎之間,聽見了不吉利的聲響。唔呼呼呼……找茬啊小子?

僵了一會兒,真一郎輕咳一聲接著說。

「不過,當時的織乃小姐身體很差,反而要受弟弟的照顧。」

「是啊。要想想辦法,了解這種心情……」

能藉此進入祖父江織乃這個角色嗎。

我有種感覺,如果織乃小姐與事件有關係。這方面的情況一定有所影響。這不是像仙波那種合理思考,只是直覺而已。

一邊想一邊環顧房間,突然,看見了換衣時擱下的圍巾。同時,又想起了晚餐時聽說了織乃小姐的病症。

似乎是眩光,還是什麼的——

「我記得,雖然不頻繁,但是眼睛不適?」

幾分鐘後。

「好了。首先,能給我拿杯水來嗎?」

我在黑暗中發出了愉快的聲音。

並沒有關燈。即使關掉了,雪山上明亮夜空的深藍色月光也會毫無保留地照進房間吧。這只是我用圍巾蒙住了眼睛而已。蒙的特別嚴實,上下都沒有漏光進來,即使睜開眼睛也一片漆黑。

如果是在自己家裡,黑暗中也能憑感覺在一定程度上把握空間,但這裡是今天第一次居住的山莊一室,完全沒有頭緒。

「這是不是太過了?織乃小姐的眼睛又不是完全看不見了。」

真一郎無奈的聲音,也是從與預期不一樣的方向傳來的。

「也是。不過,既然想短時間內進入角色,總需要一、兩處的誇張。」

——對。為了體會織乃小姐身體惡化,原本受自己保護的弟弟突然開始照顧自己的心境,設計出了我蒙上眼睛接受真一郎照顧日常生活的場景。

雖然也考慮過只要普普通通悠閑享受伺候就可以,但是那樣……跟平常又沒什麼差別。

考慮這一點,真虧我能想出這個好主意。坐在柔軟的床上沒有什麼危險,但要行走或是向遠處伸手的時候,就會本能地剎閘,剋制力道。徹底的黑暗,將生活了十七年的人間世界變成了未知的集合,即使是稱得上有些勇氣的我,胸中也生出怯懦的漩渦。

像這樣在不熟悉的環境里蒙上眼睛,讓我意識到,即使是平常毫不在意的日常生活,沒有眼睛就無法掌握的事情居然也出乎意料的多。

在這種感覺下,真一郎拿著床頭板上的水杯起身去接水的氣息,也大到讓人不適。可是,我卻無法準確地判斷他在房間里的位置。

但是,自己以外的生物,基於自己以外的意識在行動這一點,通過氣息感覺到了……

「給,水。」

「呀?」

意想不到的近距離傳來聲音,不由得肩膀一縮。他什麼時候靠近我的。本以為只是上了年頭的地毯,竟是比想像中更加吸收腳步聲的東西。

「會長?」

聽到真一郎納悶的聲音,我回過神來,不由得用過分強硬的語氣回答他。

「……你可真不懂事。我現在看不見,你只是送過來我沒法接。」

「啊,對不起。」

真一郎老實道歉了。然後,這次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氣息更加接近了。已經近在咫尺了。

接著,右手碰到了溫熱的東西。雖然不言自明,但依舊花了數秒才意識到這是真一郎的手。

這麼慢的理由,大概是因為孩童時代幾乎每一天都牽著(或者應該說拽著)這隻手,那個時候胖嘟嘟傻乎乎的印象先入為主的緣故。沒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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