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4匹映出的羊 Relation 佐佐原三月

有件事情十分肯定。就是有個人對我而言非常討厭,會來到這座萬鏡館,也是與那個人有關。

那個人是初夏時,在學校認識的同學年女孩,名叫松宮楓。

她與成田同學小學時曾經有一陣子走在一起,然後大吵一架,到了最近才和解了。在和解的過程之中我曾經與她見過幾次面,不過她與我並沒有什麼關係。

既然如此,為什麼我「討厭」她呢。因為她謙虛而不幸的外表底下、卻充滿算計、強韌的心執著於自保……顯然不是。如果只是這樣,那麼會長偶爾也會給我同樣的感覺,然而我從未對會長有反感。

大概——是因為松宮同學的本質與我相似,不過卻採取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這不協調感才令我不快。

在升上高中、加入學生會之前,我一直努力地埋沒在周遭的人群之中。我自小就無法了解其他人的感受與思考,照我自己的想法行動,總是帶給別人困擾。所以,在我有這種自覺之後,我便不太做自我主張、也不露出感情,只是漂在四周的潮流之中生活著。

而松宮同學也同樣是悠哉地順著周遭潮流。她在班上受歡迎,朋友也多,身上散發著紅顏薄命的氛圍讓她時常受到大家的援助。不過,松宮同學雖然接受大家的援助,卻不是被動地接受。

她將自己不幸的遭遇,以不讓大家有深刻感受、卻又深留在記憶的方法加以強調而博得同情。於是,喚起了周遭人們平常不會發揮的善意及虛榮心,使她自己得以受人服務。她半本能地使用這種技巧,將環境控制在最適合自己生活的狀況下。這就是松宮同學她的為人。

仙波同學對這樣的松宮同學給予肯定的評價。的確,松宮同學的存在只會滿足周遭的善意以及貢獻欲,不會給任何人帶來麻煩。

只是,對於依附著周遭維持日常生活的我來說,松宮同學這種「積極的被動」,讓我似乎覺得羨慕、又覺得真狡猾……她是令我難以釋懷、令我煩躁的對象。

在進入暑假之前。

我在一年級用的女廁偶然遇到了松宮同學。一見到我的臉,松宮同學平常那和善的圓滑笑容便消失,而歪著嘴角。看來松宮同學她也對我感到不快。

松宮同學正走出廁所的隔間打算洗手,而我也想洗凈之前上課弄髒的手,因此我倆便並排在洗手台前。

我們沉默了一陣子,我沒有什麼話想說的,對松宮同學來說,她頂多會去找成田同學,應該也不會有事找我。

可是,那個人卻……

「一定是——」

她用黑貓花紋的手帕擦拭洗過的手,沒有看我、而是看著鏡子開口了。兩個洗手台共用的巨大鏡子,平行映出松宮同學與我的臉。

「因為真一郎是個很方便的傢伙。」

「……這是什麼意思?」

總不能無視她,所以我回問著,不過松宮同學的視線並沒有看向我。宛如她不是對我,而是對著鏡子說話。映著兩張臉孔的同一面鏡子。

「有點小聰明的人只會做出聰明的選擇,從不失敗地活著。不過世上總是有做出不聰明的選擇比較好過的時候。」

這是指太為對方著想,而曾一度拒絕,她與朋友春日同學的那件事嗎?

「所以,有像真一郎那種硬逼人做出傻事的人,偶爾也會讓人慶幸。加上以真一郎的個性,受到別人依賴,他會跟狗兒一樣歡喜。」

「所以……您想表達什麼?」

我耐著性子回問。雖然不懂她的意圖,但是、總覺得、十分不快。這些話是在說松宮同學她自己嗎,又或是……

「沒什麼。勉強要說的話……」

松宮同學看著鏡子撥動瀏海,很乾脆地回答。

「就是要小心會錯意吧。」

結果松宮同學到最後都沒有正眼看我,若無其事地離開了。

之後,我就沒有再與松宮同學說話。原本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因此這樣也不奇怪,不過我總覺得我們彼此避著對方。

因此,我無法確認松宮同學話中的意義,就這樣不明就裡地進入了暑假。此時會長打電話來,約我去打工兼山莊旅行。我剛聽完時原本想要回絕,畢竟我自知內向,要與家人以外的人進行少人數旅行,難度實在是太高了。

不過,會長說她會把成田同學也帶去,讓我迷惘了。我想到許多事,不過第一個想到的,不知為何卻是松宮同學的臉。明明打從心底瞧不起別人,卻一副若無其事、裝做紅顏薄命、討厭的人。

不過,雖然討厭,但是那個人說的也有可能是對的。

我還想再確認看看。

然後我們來到了山中的洋館,萬鏡館。

在這裡我與仙波同學不期而遇。她穿著可愛的藍色和風侍女服,看起來的印象有如暑假特別版,不過內心仍然是平常的仙波同學。一開始我對仙波同學的冷漠與獨特的洞察力感到畏懼,不過現在卻感受到與松宮同學所帶來的不快感完全相反、有如品嘗抹茶般的安心感。

讓我覺得可怕的,反倒是這間洋館的主角,寄弦芳花小姐。

在我至今遇到的女性之中,她算是極為可愛,就有如日本人偶一樣的女孩。像成田同學光是看她笑一下,臉部表情就會整個垮掉,她那獨特的感覺,用超脫世俗來形容再適合不過了。

就像在這昏暗的洋館中,輕飄飄地飄浮著,來路不明的——稱她為幽靈,會不會有點失禮;稱她為精靈,會不會遭到嘲笑。

這樣的芳花小姐,送給仙波同學一本書。這是我們抵達萬鏡館後第二天早上的事。是芳花小姐的母親,寄弦雛菊小姐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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