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尾聲

人生最大的罪過是不快樂,這是歌德說的。

照這麼說,人生最大的冤罪又是什麼呢?

別人以為你不快樂,其實你並沒有不快樂。別人以為你憤怒,其實你並沒有憤怒。別人以為你怨恨,其實你並沒有怨恨。雖說人生中總有出乎意料的好事,但是我的身邊似乎特別多。

七月下旬,晚上九點。

白天的天氣熱得叫人受不了,不過到了夜裡,總算有清涼的風開始吹了起來。

這裡距離繁華街道一角的那幢混居大樓,差不多是步行一分鐘的路程,在這家擠滿了工薪族的雜燴店的門帘外,停著一輛綠色的計程車。

駕駛員的制服帽子遮擋住了眼睛。副駕駛席前的顯示面板上,「包租」的字樣發出橙色的光。沒有其它類似的車了,我一邊觀察著情況,一邊走近了過去,后座的門隨即打開了。這意思應該是讓我上去吧。

「失禮了。」

我彎下腰,一隻腳邁入了車內,然後便對上了那個坐在靠里側女人的目光。

她穿著藍白色的七分袖連衣裙,一頭中長發,發尖在下巴處翹起,進一步襯托出了她的小臉。薄薄的嘴唇帶著淡淡的粉色,鼻樑挺拔,是個西歐風情的美女。

鬼崎玲子看了看我,噗哧一笑。

「很抱歉百忙之中打擾你,請進來吧。」

她的笑容跟今天早晨我在電視上看到的一樣,與在那張圓桌上見面時相比,態度似乎溫柔了許多。我有些緊張,不過還是側身坐到了她旁邊,然後關上了後車門。

「那我們就出發嘍。」

駕駛員推高了帽子,他那略尖的耳朵形狀勾起了我的回憶。

「劍崎先生!」

我探出身子叫了一聲,駕駛席上的劍埼便將側臉轉向了我。

「太好啦,你真的還活著啊。」

他依然是那種花花公子式的笑容。這意想不到的重逢,似乎喚醒了分別時的感覺,喜悅令我的胸膛變得火熱。

「不過,真沒想到你居然能逃過一劫。」劍埼也略顯高興。「當時電梯的地板是打開了吧?」

「是的。……不過嘛,下面坡度比較緩,所以沒什麼事。」

「是這樣啊,原來如此,那就是嚇唬人的吧。」

他點了點頭。好像是因為他自己也差點被處刑,所以對此頗有興趣。

那座洋館是配合著山體的傾斜度建造的,就是說,洋館本身就是傾斜的。

所以電梯其實也是斜著運行的。要是走樓梯的話應該馬上就能發現,可惜那裡被防火門封住了,因此沒人知道。

我聽到死刑宣告的時候,電梯底部打開了,我還以為自己馬上就會摔死,不過事實上,只是沿著一道鋪著墊子的滑梯滑了下去。

「雖然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劍埼把手放到了變速桿上。「不過還是先開車吧。」

「好的,麻煩你了。」

鬼崎說完,計程車就靜靜地開動了。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我問道。

「交給劍埼先生了。我們今天包租了他一整天的車,所以可以慢慢聊了哦。」

鬼崎微微一笑。

我聽說女主播早上都要起得特別早,儘管如此,她還一直等到我的志願者工作結束,這讓我感到很不好意思。

「對不起啊,麻煩你特地來等我。」

「沒什麼,這是我的工作,所以請你不用介意。我們先把正事給解決了吧。這份就是明細單,請確認一下。」

鬼崎遞來了一張小紙片,看來是銀行轉帳明細。

看到了列印在上面的數字,我大腦里的激素一下子釋放了出來。

我不禁發出了「嗚哇哇」的感嘆聲。

四百萬,看樣子確實是已經打到了我的帳戶里,巨大的幸福感令我渾身顫抖起來。

「非常感謝!」

我連忙低頭致謝,鬼崎說著「不用不用」擺了擺手。

「我也是受人僱傭的,你不必對我道謝。話說回來,這是封口費,如果你連最低額度的錢都沒拿到,那也不行。所謂的組織就是這樣的嘛。」

「我是真的想謝謝你,因為我當時已經徹底放棄了……而且,鬼崎小姐親自過來,讓我覺得很光榮。」

「說什麼光榮,沒那麼誇張。我這種人,只是組織里的一個齒輪。不,應該說是個小燈泡。」

說著,鬼崎朝我露出了一個笑容。我更加覺得受寵若驚了。

「我本來還滿心以為大概會是宮古小姐來的,所以真是嚇了一跳。」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時鬼崎原本端正的表情微微顫動了一下。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哎?」

「不,我是說,你剛才說了宮古小姐吧?」

「啊啊……。因為,宮古小姐是你們的成員吧。」

「什麼!?」

駕駛席傳來了驚訝的聲音。

鬼崎皺起了眉頭,開口說道:

「……你是什麼時候察覺到的?」

「是回來之後。」我回答道,「我重新回想了一下島上發生的事情,發現這一切似乎都太過於巧合了,感覺就像是被什麼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在六個審判員中,有一個是主辦者方面的人。提出了這樣一個設想之後,要推導出答案就很簡單了。」

對於在那個島上的生活,她滿口說是節目節目,進行了誘導工作。

第一天,參與者由於不安而變得消極時,引導著我們對評議積極了起來。

第二天,煽動起了參與者的疑心,創造出了一個緊迫的狀況。

第三天,唆使初瀨收買別人,建立了一道通向那場最終評判的台階。

與這一切相關的人物,就只能想到是宮古里莉了。

「看來你是認定了呢。」鬼崎淡淡地笑了起來。「她跟我一樣,屬於外部成員,是一個操控者。」

「操控者?」

「就是在舉辦那種活動時,甄選參與者,鼓動他們的行動慾望,誘導他們來達到目的,靠這種工作謀生的人。宮古這個名字應該是假名吧。」

「果然是這樣。」我自然而然地嘆了一口氣。她自稱是記者,估計也是騙人的吧。「那麼不知你是否了解,宮古小姐真的是鳴戶那起案件的……?」

鬼崎微微猶豫了一下之後回答道:「我不清楚,可能她真是被害者,也可能是偽裝的。」

「叫尚人的孩子,是真實存在的吧?」

鬼崎輕輕點了點頭。

宮古那時的憤怒,我覺得不是在演戲……不過,這個謎題的答案恐怕以後也無法揭曉了吧,因為宮古應該不會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雖然覺得有些傷感,但我也不能太過消沉。

她為我留下了不少的線索。

「她究竟是想將我誘導向哪個方向呢?只要想到這裡,就能推測出一個大概了,包括主辦者方面試圖表達的主題。」

「你是說主題是什麼?」鬼崎說。

「就是冤案導致的死刑。」

「哦哦。」駕駛席上,劍埼發出了的短促的感嘆聲。

我繼續說道:「在戰後的審判史上,目前為止,好像還沒有發生過執行了死刑之後,確認為冤案的事例。事實情況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但至少最高法庭沒有承認過。主辦者正是想打破這個記錄。」

而宮古,肯定就是為此而暗中活動的吧。

僅僅只有這樣其實並不充分,不做公開的記錄應該是沒有意義的。

然而主辦者卻不惜投入龐大的預算,實施了這個計畫,這是為什麼呢?

「請告訴我。」我只有低頭懇求。「那座島上發生的事,究竟算是什麼?」

「你真的想知道嗎?」

鬼崎用餘光瞥了我一眼,同時問道。車窗外滑過了熒光色的霓虹燈。我感覺自己的覺悟正在受到考驗。

「我有一定的猜想,或許是那樣的。但是,沒有任何確定的證據。」

「……我也是承擔著保密義務的,具體內容就完全不能說了,只能講一個大致的概念,這樣你也無所謂嗎?」

「拜託了,請務必說一下吧。」

我再次深深地低下了頭。

她吐出了一口氣,終於平靜地述說了起來。

「我也只是在限定時期內受到僱傭的,所以並不清楚詳細的情況……,不過簡單說來,主辦者就是一家製造吐真劑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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