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最終章 結實

深夜一點,我的房間門被敲響了。

「初瀨,能打擾一下嗎?」

外面傳來了音羽的聲音,我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

「抱歉。」音羽首先道了聲歉。「你已經睡了吧。」

「沒有,宮古小姐倒是睡熟了……」

說著,我將目光投向了身後的床。宮古連衣服都沒換,已經沉沉睡去了。音羽好像也看到了,頓時壓低了聲調。

「我有件事想跟你確認一下……。你真的嘗試過,說服他們兩個嗎?」

「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反問了一句,直覺地感到自己被懷疑了。

的確,評議的時候,宮古和劍埼好像都投了有罪票。可是要因為這樣,就說我故意沒去說服他們兩個,這實在是讓我有些意外了。

說不定,白天宮古受傷的事情,他也覺得是我做的了吧。

我在心裡嘖了一聲。就因為剛才我絆了那傢伙一跤吧,看來不應該多此一舉的。

「這麼說太過分了,學長……」

我眼淚汪汪地訴起苦來。他基本上還是個心地善良的人,我想應該可以輕易騙過的。

不出所料,最後還是以他道歉告終。他苦笑著說了句明天見,就轉身沿著走廊回去了。

我朝他的背影揮了揮手。到了明天,他肯定會萬分驚訝吧。

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已失去了先機,也算是一種幸運。

我回到房間,沖了個淋浴。

洗的過程中,我好幾次眼前一黑。看來身體的末端部分已經開始被睡意所侵食了,實在是無法抵抗。

我好不容易勉強擦乾了頭髮,隨即便倒在了宮古的身旁。

伴隨著每次呼吸,都能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我的心靈彷彿逐漸平靜了下來。

或許我基本上就是個單純的人吧。只要有人在我身邊陪著,就會產生如此安心的感覺。今晚姐姐的亡靈大概也不會來找我了吧。

電燈忘關了,但是我的身體已經動彈不得,看來是一如既往地僵住了。

我的病症叫發作性睡病,俗稱,睡眠病。

這是一種不顧場所和狀況,隨時會發作式入睡的現代怪病。而用作預防的藥物,就是名副其實的覺醒劑。

我姐姐是個護士,對於開給我的處方上的葯是什麼東西,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在知道的前提下,她會從我這裡拿些葯,自己經常使用。

當然,這就導致我自己的日常生活也得不到充分滿足了,可是我並沒有因此對姐姐心情怨恨。我覺得自己是被需要的,所以很想得開。反正每兩周,姐姐就會帶我去一次醫院,那時她會對我露出非常溫柔的笑容。

不過,姐姐就是很抗拒跟我睡同一個房間,無論如何都不肯接受。

發作性睡病的特徵,並不僅限於發作式地入睡。比如說,我到島上來的第一天,是笑得太厲害了倒下的。那種癥狀就屬於情動脫力發作。是情緒高昂之後,全身的肌肉鬆弛,用不上力氣的情況。

其次是睡眠麻痹,那也就是僵硬了。精神上明明是覺醒狀態,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沉睡了。

最後是入睡時的幻覺。顧名思義,就是入睡的時候會產生幻覺,在我的身上,這種情況尤其嚴重。已經死去的人會來找我,在我耳邊輕輕地說「去死吧」,還會勒緊我的脖子令我近乎窒息。我好幾次由此在半夜裡陷入了錯亂的狀態,讓姐姐很煩惱,所以她拒絕跟我一起睡也是理所當然的。

然後姐姐死去的時候,第一個發現的人是我。

那幅景象,如今還深深烙印在我的眼底。從第二天起,姐姐便無數次地站在我的床邊,每次都說著怨恨的話語。

——為什麼你沒有來救我呢?

——為什麼你沒有抓到兇手呢?

——為什麼我死了,你卻依然還活著呢?

我覺得自己是被姐姐詛咒了。但元兇是那個絞首小丑。只要對那個愚弄人的殺人惡魔施以制裁,為姐姐報了仇,她就一定會原諒我了吧。

我鄭重地立下了誓言。

在明天的評議中,只要明確了音羽的罪證,我就要親手制裁他,就像剛才宮古當著我們的面所做的那樣。

不過,如果知道他是無辜的,到了那個時候——

也許,就只有他有權力來制裁我了吧。

第三天一早,我在意識朦朧之間,聽到了一陣機械引擎聲。

怎麼回事?我從床上跳了起來,衝出了房間,跑到了走廊里。

我看到,在一片依舊碧藍的景色中,一艘快艇離開棧橋,逐漸遠去了。

是鳴戶走了。

我立刻想到,他這是把我給扔下不管了。我跟他是有過約定的,考慮到他為了治療傷勢,可能會離開這座島,我就讓他到時候給我打個招呼。那樣我要是直接向工作人員申請退出的話,他們應該也無話可說吧。

然而看樣子他是不辭而別了。我猜很可能是主辦者方面對他說了「必須你一個人退出,否則不同意。」之類的話。

可惡。我無奈之下,只好回房間去了。雖然我原本就覺得那樣很可能是不行的……。

我轉過身,再次將目光投向了大海的方向。

鳴戶右手上的傷,要是沒傷到手指神經就好了啊。

我希望他能繼續追逐自己的夢想,不然的話,他也許還會讓別人陷入不幸吧。我是這麼覺得的。

我深呼吸了一次,全身上下到處都在疼痛。應該不是在海里游泳時導致的肌肉酸痛,否則不至於現在才冒出來。這是心理疲勞影響到了身體。

我步履蹣跚地沿著走廊返回,半路上一陣強風吹來,揚起了我額前的頭髮。

天氣非常糟糕。雖然沒有再下雨,但波浪卻漸漸高了起來。搞不好那真的是最後一條船了……。

「早啊。」

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傳來,我不由踉蹌了一下。然後看到,宮古就站在我正面的陰暗處。

「給你,這是答謝昨天的事。是你把晚飯送到我房間里來的吧。」

她遞來了一個銀色的盤子,盤子里是個黑色的碟子,上面放著三個裹著保鮮膜的白色飯糰,旁邊還有一小盤羊棲菜和一碗湯。

我一看,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但是覺得心裡有些抗拒,並沒有伸手去接。

「怎麼了?」

宮古顯得有些詫異。這就是她往常的樣子,她不可能有什麼別的心思。

但是我的視野中,卻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她的另一副模樣,就是昨天的那種慘白的瘋狂吧——。

「……我就放在你房門前面吧。」

她好像明白了什麼,就那麼捧著盤子轉過了身去。

「請等一下。」我叫住了她。「抱歉,我剛睡醒,還有點昏昏沉沉的。這個我就收下了。」

「這樣啊。」她露出了笑容。「終於到最後一天了呢。」

聽起來,她的話語之中似乎蘊含著許多深意。

我接過了盤子,同時問道:「你會支持我嗎?」

「不好說呢。」她開玩笑似地答了一句,不過馬上又變得一臉嚴肅。「有一點我想確認一下,可以吧?」

「什麼?」

「你……、真的是無辜的嗎?」

這真是令人吃驚的直接。她彷彿要看穿我的內心般凝神著我。對此我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但還是毫不遲疑地作出了回答。

「我是無辜的,我沒有殺害過任何人。」

「是嗎。」她的表情緩和了下來。「昨天呢,劍埼先生對我講了,有個方法可以分辨出無辜的人。」

「哎,還有這種辦法?」

我被勾起了興趣,向前探了探身,宮古隨即微笑著點了點頭。

「他說啊,加害者是會忘記被害者的。不僅僅是因為不誠實,更是出於一種想要擺脫罪惡感的心理。……相反被害者卻是絕對不會忘記加害者的,這其實很不公平吧?」

「說的是啊……」

根據她的口氣來推測,她從第一天遇見鳴戶的時候起,就知道對方是那起事故的加害者了吧。儘管鳴戶對此已經是徹底忘記了。

現在回頭想想,宮古對鳴戶的態度,始終都不是那麼溫和的。

我本以為那是鳴戶單方面地表示好感令她為難了,不過看起來其實完全不是。

「哎,要問這種問題,我也覺得不太好啦,可是……」

她充滿了猶豫。意思就是要問我被害者的名字吧。正如昨晚的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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