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居所庭深木盛,迥然出塵,閑雅安適。其羞容閑貌更添姿色,不覺忘畫花垣之事。
源氏的戀人六條妃子住處寬廣,庭院花草優美脫俗,住起來相當愜意。六條仍有所矜羞的校樣更是美艷動人,立刻讓光源氏為其醉心,將先前那夕顏蔓長的牆邊所發生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夕顏
☆
天很快就亮了。
隨晴明進宮晉見的光,將紫暫時安置在藤壺所住的飛香舍後,就到開會的房間,列座於眾臣之中。
主位上的是天皇和皇后弘徽殿女御。
光對面是皇后之父右大臣,及其屬下睿山佛僧的良源。
身旁是左大臣、簡稱藤原哥的藤原中將以及晴明。
才一大早,房內的氣氛就非常緊繃。
左右兩邊雖同是藤原一族,卻有著骨肉相殘的關係。
「我說左大臣,據說晴明日前又在鞍馬山鬧事,你打算怎麼負這個責任啊?」
右大臣巨聲如雷地如此間道。
「安、安倍晴明只是做她份內的工作,擊退作亂的蘆屋道滿而已。」
左大臣卻答得畏畏縮縮。
「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收服蘆屋道滿?晴明的任務是消滅平安京內的妖怪,外頭則由睿山負責,這樣不嫌怠忽職守嗎?」
弘徽殿女御也替自己的父親護航而出聲。
不愧有母老虎之稱,威嚴果然不同凡響,比一般的武士還要可怕。
光和左大臣都「噫!」一聲地發起抖來。
但當事人晴明卻事不關己似的看著旁邊。
「還是說,遲遲無法收服蘆屋道滿,是因為安倍晴明和她有所勾結?」
「哈哈哈,怎麼可能呢。」
藤原中將代替他發著抖的父親反擊了:
「我和源氏公子都能保證,晴明絕對是為了京城的治安而在努力奮鬥。」
「啊,對呀!絕對沒錯!」
光也趕緊應聲。
「朕也能擔保晴明的忠誠。但事實上,妖怪確實是日益囂張;良源,對於這種局勢,你有沒有任何計策?」
對弘徽殿女御也多有顧忌的天皇向良源詢問意見。
良源立即回應,並以他冰冷的視線瞪了晴明一眼後說:
「回陛下,微臣以為,必須復興睿山這鎮守北門的要衝,並加以強化。同時,也能防止將門、純友之亂再度發生。」
「睿山被那場大火燒得連影子都不剩,要復興恐怕不容易,且朝廷撥不出那樣的資金啊。」
「依微臣淺見,只要請右大臣大人將其莊園進奉於睿山,即可利用莊園的年貢解決資金問題。」
所謂的莊園,指的就是貴族的私有地。
「莊園啊。不過如此一來,右大臣家和睿山的關係不就——」
天皇雖然明理,但個性柔和,不喜與人爭執。
在妻子弘徽殿女御面前更是拾不起頭來。
所以沒有多做反對。
「再者,微臣想藉這個機會,懇請陛下同意睿山僧侶進行武裝,成立僧兵。」
「良源,你這是要僧人拿起武器嗎?這不會違反佛門禁止殺生的戒律?」
「有鑒於京城內外治安已有所敗壞,僧兵不僅能防止盜賊劫掠莊園,當京城遭遇危機時,也能捨命保護陛下的安危。」
「京城已經有武士了。」
「確實如此。然而武士過於粗野,缺乏教養,一切皆以自家利益為出發點。對於這樣的人,不應施予過大權力。陛下應該記得在關東擁兵自固,自稱新皇的平將門吧?」
「……將門啊……可是……」
「護持佛法的僧兵才是最適合作為保衛朝廷、天下的護國之軍。」
這讓天皇十分猶豫。僧兵的提案雖然很好,但要將莊園授與睿山的若是右大臣,那麼僧兵不就成了他的私兵嗎?
為使政權公平,天皇將光這麼一顆棋子送給左大臣來制衡專橫妄為的右大臣家。
而現在,右大臣家強化了良源這顆棋子,想還以顏色。
若放著衰微的睿山不管,京城遲早會遭到妖怪蠶食。
晴明的靈力再大,屆時也難免分身乏術。
以復興睿山來鎮守嵬門,是有其必要的。
這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沒有立場拒絕良源的提案。
「良源,事關重大,讓朕考慮考慮。」
「微臣遵命。」
右大臣和弘徽殿女御聽天皇這麼說,嘴角都浮了起來。
就像在說「成功了」似的。
「現在還有必須先解決不可的事。賀茂節就要到了,朕打算指名藤原中將和源氏公子為今年的敕使。」
「都是左大臣家啊?」右大臣立刻板起臉來。
「兩人都是京城屬一屬二的風流貴公子,你不覺得到時候會很熱鬧嗎,右大臣?」
天皇所言甚是。右大臣再不甘願,也只能反應「可惜微臣家裡男丁不足」而接受。
「那個……請問陛下,敕使是怎麼樣的職務呢?」
「源氏公子是第一次參加賀茂節吧?你只要騎在馬上,跟著隊伍走就行了。」
「遵命。」
「一條大道在那天會擠滿來看熱鬧的人潮,既然源氏公子時下蔚為話題,相信會有很多年輕女性特地前來一睹風采吧。」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誰才是京城第一的風流才子啦,源氏公子!」喜歡熱鬧的藤原中將也興奮莫名。
很快地,休息時間到了。
天皇滿面愁容,似乎是為僧兵之事煩心。
貴族們都坐在原位各聊各的。
光仍對僧兵的意思不甚理解。
於是向晴明詢問——
「光,法律也是言靈的一種,也就是一種咒。你就不要太過深入了。」
被她一如往常地打發掉了。
「晴明,你不要老是用『咒』來敷衍我嘛。就不能像貓魄那樣,多用點心思解釋一下嗎?」
「法律是種很可怕的咒啊。一旦立了法,那個咒就會持續很久很久。」
「這麼說來,好像偶爾也會出現一些沒事就愛立法約束人的政客耶。」
「不過呢,光,『故事』這種咒可是比法律還要可怕喔。」
「為什麼?故事是虛構的,應該不會比法律還厲害吧?」
「絕大部分是這樣沒錯。不過有才華的作家,其嘔心瀝血的精心鉅作,即使歷時千年也能束縛人們的必呢。」
如果能寫出那麼暢銷的書,就可以世世代代只靠版稅過活了吧。
不對。
著作權並不是永遠的。
會有期限。
「越說越遠了。藤原哥,武裝睿山代表什麼意思啊?」
光開門見山地對藤原中將提問。
「聽好了,源氏公子。晴明和睿山都是靠降服妖怪為業的,也就是競爭對手。」
「是喔。」
「而右大臣就是想提升睿山的力量,來削減晴明的權力。」
「為什麼?」
「因為我們左大臣家因你和葵的婚事而多了不少權力嘛。你的影響力其實不小,而且背後還有晴明撐腰呢。」
「真的啊?」
「說穿了,右大臣家的目標還是獨攬政權,所以才會援助睿山。」
光聽了後——
「唉……」
大嘆一聲,垂下肩膀。
「想不到平安貴族間的政治角力也打得這麼激烈……」
「真的是累死人了。」藤原中將苦笑道。
「權力這玩意兒啊,比什麼妖怪都還麻煩。但是我比較怕女人就是了。」
「我還以為貴族都是整天撥琴聽歌談戀愛,過著超現實的現充風流生活呢。」
「哈哈哈,幸好這種場面只限上午。我對這種事一點興趣也沒有,等會兒就讓我們倆好好快活一下吧,源氏公子!」
「慢著,不要給光亂教些不三不四的東西。」
似乎對政事漠不關心的晴明,突然在這時「啊」地回神過來晃晃狐耳,瞪了藤原中將一眼。
這段時間,良源冷冰冰的視線不斷凝視晴明的頭頂。
「那個長發和尚為什麼一直盯著你看?該不會是愛上你了吧?」
「不是的,那傢伙可難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