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結束了。
再也不用逃亡了.
綳得緊緊的東西一口氣綳斷,兩邊膝蓋失去氣力,像貧血一樣腦袋漸漸發涼.世界整個翻轉,聽到自己的頭碰撞走廊的聲音,但是一點也不感到疼.
掛在天花板陰影里的照明器具,看起來就像前來音節自己的UFO.
施肥明亮的也安慰內。座鐘的聲音.古老房子的氣味.淺羽躺在有點暗的八疊房間里的頭鋪的棉被上面,像有規矩的木乃伊一般端正姿勢,在感受床單平滑的處感中仰望天花板.
自己為什麼在做這種事,不太明白.
思考空轉.緩緩起身,茫然地舉目四顧,將限里所看到的物事一一望過去.拉門的門框從微微的陰暗之中浮現出來.造型類似古老收音機的座鐘、景景端坐在老舊柜子上的招財貓、表框掛起的歷代祖先黑白的照片.金屬制的老虎擺設從淺羽正對面的壁重消失是在三年前的暑假,淺羽夕子在這間房間玩變身英雄遊戲的時候,發生跌倒頭部撞到流血時間,祖父或許遷怒,就把那件擺設給扔了.雖然知道當時的傷疤依然在夕子額頭髮線留下淡淡的痕迹,不過直到現在淺羽還是認為老虎沒有罪.
也就是說
這裡是親戚的奶奶家.
平日來玩時用來睡覺的房間.
會睡在這裡,代表自己是到親戚的奶奶家來玩.
感覺到尿意.
淺羽緩緩站起身子,靜靜地拉開拉門來到黑暗的走廊.
走廊上燈光已經熄滅,不過玄關的燈還亮著.廁所是夜玄關的左邊.雖然覺得不可能,不過為了謹慎還是敲敲廁所的門,穿上冰冰涼涼的拖鞋,茫然盯著貼在水箱上面的"沖水馬桶使用方式"一邊完事.在想要喝水走往廚房的路上突然想到,於是用輕飄飄的步伐折返玄關,定定俯看著排在那邊的鞋子.
沒看到父親母親還有妹妹的鞋.
說不定是收到鞋櫃裡面,但是這麼一來,為什麼就只有自己的球鞋擺在外面.有單獨一雙混在祖父祖母的鞋子裡頭,主人不明嶄新皮鞋不是父親的鞋。雖然沒自信能夠人得父親所有鞋,不過父親的腳沒那麼大。
也許是有人來訪。
摸索到了廚房,點亮流理台的燈.將凈水器開關一轉,一片白濁冒著汽泡的水就在玻璃杯中捲起旋渦.貼在冰箱隔壁的信用金庫月曆是下半載附有一年份日期的海報,想要想出現在是幾月卻毫無頭緒.將不怎麼好喝的水慢慢喝光,細聲嘆了口氣
就在這察覺到有煙味。
同時淺羽在這時也已經開始回憶起一切.只剩下最後一堵牆無法突破.就像把分量驚人的作業忘得一乾二淨的時候一樣,有部分腦漿正在頑強抵抗拒絕回想一切.
也許是父親正在抽煙.
淺羽將背後的拉門拉開一條細縫.細縫的對面是茶水間,左邊是面向庭院的陽台,彷彿看到父親正坐在那裡抽煙的背景.
淺羽像被煙味吸引似地,輕輕拉開拉門.
茶水間收拾得很乾凈,連燈都關了.
不真實的用亮出現在空中.盤腿坐在陽台抽煙的人影回過頭來.
"噢.你醒了?"
是榎本。
嗨,你來得真慢.
想起來了.
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
為什麼榎本會在這裡?
還帶著幾分柔軟的記憶整個硬化,變成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非常非常堅硬的塊狀.淺羽感受到那份硬塊的重量.
傳達到胃裡的重量.
"喂,腦袋沒事吧?"
"啊"
"喂,你暈倒的時候不是撞到頭嗎?有夠大聲的咧!"
淺羽在無意識之間用艘摸著後腦勺,已經感覺不到痛.榎本直直盯著淺羽,像接受了似地微微聳肩
"算了,不用勉強.你也很累了."
難以相信
"你騙我."
"啥?"
淺羽痛心疾首地知道.只要遇到這個男人,自己的記憶就絲毫不能信任.說不定自己又被動了什麼手腳,說不定在睡著的時候被植入假記憶.
在失去意識的瞬間感到難叢百喻的心安,淺羽希望那是人工的記憶.
"喂,"
淺羽在想什麼,榎本似乎馬上就撞了.用力往茶水間的方向探出身子
"呃,我發誓"
話就說到這裡,榎本很快就放棄了.將幾乎只剩下煙蒂的香煙最用力一吸,在一旁的煙灰缸里捻熄,仰望懸在半空中的巨大月亮,過了整整十秒,才終於從鼻尖吐出大團的煙霧.
"剛才天花板上面有小鳥."
在隨著月光散開的煙霧之中,榎本唐突地這麼說道.
淺羽只能學舌地回道:
"小鳥?"
榎本回過頭.臉上浮現將秘密基地的地點昭告好友似的笑意,對著茶水間的天花板微微一指
"原本聽起來像腳步聲.剛開始以為是老鼠,不過聽到一次小小的叫聲.我想應該是鳥的聲音.可能躲在天花板上."
話題實在太過唐突,淺羽就像掉進陷阱似地被這話題給拉著走.
獨自說道:
"可能是晚上."
"難道老鼠會發出那種叫聲?"
榎本所說的"那種叫聲"究竟是哪種聲音,淺羽可以想像得到.因為淺羽自己也聽過很多次,同時祖父還對他說明過真相.
淺羽將祖父的說明直接說了出來.
"我想,那大概是老鼠被蛇吃掉時的哀號."
榎本瞪大了眼睛.視線在天花板和淺羽、淺羽和天花板之間不斷來回
"有蛇?在天花板上面?"
淺羽點頭
"我想是沖著老鼠從哪邊鑽過來的,後來就直接往下來了.爺爺說就像這間房子的守護神一樣.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供在天花板上的灑瓶,盤著一圈好大的蛇皮,直到現在,爺爺都還像護身符似地仔細保存著那張蛇皮."
榎本嘴巴開開地聽淺羽的話聽到入神,再度仰望茶水間的天花板
"太神了"
淺羽心想你該不會開口,說現在就想到天花板上面去探險吧?榎本或許也打消了念頭,興味十足地說道:
"我啊,從小就很嚮往像親戚家古老大房子之類的事.我家完全沒這種親戚,暑假看到朋友回親戚家去玩就非常羨慕."
"其實也不見得樣樣都好."
親戚之中會有怎麼樣都看不順眼的人.像是酒品很差,對什麼事很羅嗦字畫類的人.每次碰面就把古早以前的丟臉事情拿出來講的人.親戚也是有好有壞,不就這麼回事?
這時淺羽的切身感想.
"這樣子嗎?"
這時榎本露出難為情的笑容
"對啦,也對.老實講,剛剛和茶一起端出來壽司卷是實在叫人受不了.甜到心想有沒有搞錯,差點沒吃掛掉,人家特地端出來又不好意思剩下."
淺羽跟著笑了起來.的確,那只有父親才喜歡吃.
兩人笑了一陣,笑聲漸漸走到尾聲然後消失.並不怎麼大的庭院夜色里有營火蟲正在漂浮.在夜空中加倍潔白的雲朵正隨著高空的風緩緩流動.像從南美遺迹那邊偷來的獸瓦,正從夜間的屋頂上面靜靜凝視著一切.
"你來接伊里野?"
"對."
不真實的月亮探出頭來.
"伊里野現在人在哪裡"
"就在附近.在停到房子後面的廂型車中躺著."
"身體狀況如何"
"那傢伙能活到今天算了不起了.哎,某鍾程度也預料得到."
"那!那你為什麼不"
淺羽在這時低下頭來,緊緊閉著眼睛握起拳頭.或許是感受到榎本的視線,淺羽接下來的話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為什麼不早點來接她?
"我就把實情告訴你吧."
榎本把塞在煙盒裡面的百元打火機掏出來.叼一根煙,用長達十公分的火焰點火,然後用彷彿將毫不值錢的雜誌扔進車站垃圾桶的語氣說道:
"我啊,沒打算認真去找你們."
有一瞬間,淺羽聽不懂榎本在說什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啊!喂,你自己把蟲挖出來的時候丟了一條內褲.我看了看,想說就把伊里野剩下的時間讓給你們兩個,就算會造成人類滅亡也無所謂真是,我怎麼這麼勞碌命?似乎我不該對你有太多期待."
這個人究竟在說些什麼?
如果真是這樣,兩人之前的辛苦又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