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3.確實的事情

故事慢慢地進入尾聲,我能分給這個生涯紀錄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不知道是否有機會持續寫到結局。

文章的密度被迫越來越低也令人遺憾。

雖然我決心將餘生投注在替宮城清償欠款,但是我那自以為是的無知,果然不是三兩天即可治癒的小病。不過就後續的發展而言,我這份不自量力也就沒什麼好責備的了,因為從前提來看,這本來就是一個遙遠的願望。宮城背負的債款可是比幼時姬野所說的上班族生涯總值還要高出許多,平凡的大學生要在兩個月之內賺到這筆錢,簡直是天方夜譚。

雖然明知如此,卻還是得想想辦法,而那種以工作一步一腳印地還債的方式,絕對不適用於現在這種情況。不論我多麼努力工作,兩個月賺到的薪水也不過是杯水車薪,頂多還得起宮城給我的三十萬而已。但我知道她絕不樂見我將人生最後的時光浪費在工作上,也不願意我與竊盜、搶劫、詐欺、綁架這類犯罪沾上邊。正因為是為了她而工作,所以絕不能用她嫌惡的方式賺錢。

我也曾想過賭博這條路,但即便是我也曉得,要是真的這麼做,那可就真的蠢到無可救藥了。我很清楚,在這種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賭博絕對沒有贏面,不論何時,賭博都是資本雄厚的人才有機會贏。

幸運女神是可遇不可求的,只能耐心等待其眷顧,並算準時機再抓住不放。不過我既無空等的時間,也沒有能察知時機到來的嗅覺。

這個心愿宛如水中撈月。如果真有兩個月就能賺到一輩子所得的方法,這麼好的事早就有人搶著執行了,我所做的,不過就是把每個人都證實過的「不可能」再重新證明一次而已。要說我手邊唯一的武器,那就是生命所剩無幾的我已無須擔心風險,不過我應該不是第一個願意賭上生命換取鉅富的人吧,不難想像的是,大部分的人應該都壯志未酬。

明知艱難,我卻不願放棄。我知道這是有勇無謀,但若是至今都沒有人能達成,那我就只能當那第一人了。快想,快想,繼續想,怎麼做才能在剩下的兩個月替宮城還完債務?怎麼做才能讓宮城每天安心入眠?怎麼做也才能在我離開之後,不會讓宮城變成孤伶伶的一人?

在街道上散步的同時,我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二十年來的經驗告訴我,在面對得不出答案的問題時,持續地走動是最能幫助思考的行為。隔天、再隔天,我不斷地走著,希望突然靈光乍現,得出最適合我的答案。

在這苦思期間,我幾乎陷入粒米不進的狀態,過去的經驗也告訴我,當空腹超過一定的極限,直覺也將變得清晰,我也將一切希望賭在這點上。

沒過多久,我就想到要再次利用那間店——那間位於老舊大樓,曾將我打入絕望深淵的店是我最後的希望,因為在那裡我還保有兩次使用的權利。

某天我問宮城:「多虧了你,現在的我遠比過去幸福許多。假設我把剩下的壽命賣給那間店,還能賣得多少錢呢?」

「……就如你所想的,人的價值某種程度是可變動的,」宮城說:「可惜的是主觀的幸福感並不會使壽命的價值產生波動。那間店的人重視的是能客觀計量,有所依據的『幸福』。像這樣的事,我仍存有質疑就是了。」

「那麼,我把問題倒過來問好了,什麼東西最有價值呢?」

「社會貢獻度、知名度之類的吧……這些公認且顯而易懂的東西是具有超乎想像的價值。」

「顯而易懂的東西,是嗎……」

「呃……楠木先生。」

「怎麼了?」

「請你不要胡思亂想喔。」

宮城臉上浮現著擔心。

「我沒有胡思亂想啦,我現在想的是在這種狀況下最為自然的想法。」

「……你最近在想些什麼,我大概都知道喔,」宮城說:「你大概在想,要怎麼替我還清債務吧?如果我猜中了固然令人開心,但開心之餘,我還是不希望楠木先生將剩餘的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假設你覺得這麼做會讓我幸福的話,很抱歉,這恐怕是大錯特錯。」

「那你給我一點參考吧,什麼才是宮城認為的幸福呢?」

「……那就請你多在乎我一點吧,最近你都很少跟我說話,難道不是嗎?」宮城故作彆扭地抱怨。

宮城說的完全沒錯,我最近的所作所為,怎麼看都是走錯方向。

不過絕不能就此輕易放棄,我可是已經下定決心了。

只要能提升對社會的貢獻度或是得到知名度,壽命的收購價必定會因此而上漲。例如成為家喻戶曉的名人,一定能提高身價。

拚命賺錢與提高身價哪一邊比較實際我並不清楚,因為兩者同樣不切實際,然而無計可施的我,當然得研究哪邊的成功率比較高。

一人獨想所能想到的,差不多已到極限,是時候藉助他人的想像力了。

第一處前往造訪的是附近的舊書店,我本來就習慣在不知所措之際去書店晃晃,在那裡放空地看著書櫃,隨手翻閱一些乍見之下毫無關聯的書籍,大部分問題都會因此迎刃而解。這次的任務的確困難重重,所以這天我不能只依賴書籍。

書店老闆坐在店內那片幾乎快將他淹沒的書海里,聽著收音機里的棒球實況轉播,我向他打了聲招呼後,他把臉抬了起來,有氣無力地「喔」了一聲。

我不打算提及任何與收購壽命那間店有關的事情。我其實也想知道他到底有多了解那間店,也想與他分享這一個月發生的事情,只是這麼一來,我就不得不提到我只剩兩個月余命的這點,我不想讓他因此背上罪惡感的包袱。

所以我避開余命的話題,也儘力假裝宮城不在身邊,只與老闆聊了天氣、棒球、書籍或是慶典這些無關痛癢的事情。雖然是不著邊際的對話,我卻不可思議地感受到一股獨特的安心,這大概是因為我喜歡這間書店以及這位老闆吧。

趁著宮城將注意力放在書櫃的空隙,我小聲地問老闆:

「要如何才能提高身價呢?」

老闆將收音機的音量轉小後告訴我:

「什麼方法啊,應該是踏實地累積努力吧,只是我也做不到這點。說句玩笑話,要想提高身價的話,到頭來還是只能將眼前『做得到的事情』一件一件確實地完成吧,到了這把年紀之後我就一直這麼覺得了。」

「原來如此。」我附和著老闆的說法。

「不過,」他像是準備顛覆剛剛所說的一切說道:「比起這些,還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別相信我這種人的建議』。明明沒成功過,卻把成功掛在嘴邊的人,不過是不願承認失敗的廢物,所以千萬別學這種人。這種人根本不曾深思自己的失敗,所以也不需要一副很佩服的樣子聽這種人說話……大部分的失敗者只會說什麼如果人生能夠重來,一定能創造不凡的成就,自以為在嘗過人生苦楚之後,就不會再重蹈覆轍了。可是包括我,這種失敗者根本就搞不清楚狀況。失敗的人的確十分了解何謂失敗,但了解失敗與了解成功完全是兩碼子事,就算挽回失敗,也不代表就能邁向成功,因為夾在兩者之間的終究只是一處灰暗的起跑點,可惜失敗者們向來不了解這點。」

聽完老闆這番話之後,我突然有點想笑,因為宮城也曾說過類似的話:『不過這些人都犯了要命的自以為是,因為他們不過是好不容易站回起跑點而已。簡單來說,就是在輸得一塌糊塗之後,才總算冷靜地看待眼前的賭局。如果把這點冷靜就看成是逆轉的機會,那實在是可笑至極。』

最後老闆還說:

「喂,你該不會還在想要把壽命賣掉吧?」

「你在說什麼事啊?」

我假裝不知情地笑了笑。

走出舊書店之後,我沿著那天的行程,又去了CD專賣店,那位熟悉的金髮店員熱絡地招呼著我,不過我在這裡同樣避開壽命的話題,只是馬虎地問他最近都聽什麼CD而已。

最後,我趁著應該不會被宮城聽見的空檔問了店員:

「如果你想要在短時間之內獲取極大的成就,你會怎麼做?」

他立刻回答:

「只能拜託別人幫忙了吧,一個人什麼事也辦不成啊,只能藉助他人的力量了。我實在不太相信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要是出了八成力還不能解決問題,就會毫不猶豫地拜託別人。」

這簡直是毫無參考價值又莫名其妙的建議。

不知何時,店外下起一場夏季特有的西北雨。正當我打算不顧全身淋濕的下場,準備走出店外的時候,金髮店員拿了把塑膠傘借我。

「我是不知道你有什麼打算啦,不過要辦大事,可不能不顧健康啊。」

我說了聲謝謝後,把借來的傘撐起來,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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