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我仍想不起來與姬野再次相逢時說了些什麼,甚至連姬野的打扮也完全沒有印象,這應該是因為當時的我太過興奮,自顧自地說個不停吧。
聊什麼其實一點也不重要,只要她願意給我一點回應,就足以讓我心滿意足了。
她似乎不是為了參加慶典而來。根據她的說法,是因為工作的關係,也因為剛好將車子停在神社,所以才需要從這段石階路過。雖然接著問了她的工作內容,但她卻避重就輕,只回答「是需要接待人的工作羅」。
「雖然還想繼續聊下去,不過明天得早起。」她委婉地透露想回家的意思,所以我試著約她這幾天要不要一起喝酒聊聊。
「喝酒的話可能不行,但吃飯可以。」姬野答應了我的邀約。
我們約在後天晚上見面,隨後就各自回家。
滿溢的幸福感,讓我暫時忘了宮城的存在。
「這不是挺好的嗎?」宮城說道:「連我也無法預測事情會有如此發展。」
「我也一樣啊,真是超乎想像的發展!」
「嗯……事情總是會有出人意表的時候呢。」
與姬野下次見面是兩天後,那天才真的是要一決勝負的時候。
在那之前,我得做好各種準備才行。
回到公寓後,我將「死前願望清單」里有關姬野的那一項願望划上刪除線,鋪好床之後,對著宮城說:
「不好意思,我有件有點奇怪的事想拜託你。」
「我可不陪你喝酒喔。」
「不是喝酒,是明天的事情啦。我無論如何都想一切準備就緒再去見姬野,所幸的是,與她見面是後天的事情,我希望明天一整天都能用來準備後天的見面,不知道你能不能陪我一起準備。」
「準備?準備什麼?」
「我知道現在對你隱瞞任何事是沒用的,不過老實說,我在這二十年的歲月里從未與女性認真交往過,如果就這樣與姬野見面,恐怕會讓她覺得無聊或大失所望,為了讓失敗的可能性多降低一分,希望你明天能陪我逛逛街,假裝約會一次。」
宮城聽完之後,表情僵硬地愣了幾秒鐘。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的意思是要我代演姬野的角色嗎?」
「就是這麼一回事。宮城,能不能幫我這個忙呢?」
「呃……我是沒什麼關係啦,只是這麼做,可能會有幾個致命性的問題。」
「啊啊,你應該是擔心除了我以外,沒人看得到你這件事吧?」
「沒錯。」宮城點了點頭。
「沒關係啦,我根本不在乎旁人怎麼看我,重點是,我希望能盡我所能地『在姬野心中留下好印象』。只要姬野能對我有多一點的好感,一切就夠了,就算被其他人看輕也無所謂。」
宮城面露驚訝地說:「一遇到姬野小姐的事,你就瞬間變成另一個人了呢……只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如你所知,我根本不懂同年紀的女生在想些什麼,所以可能沒辦法扮演好你想要的角色。姬野小姐覺得開心的事,我可能會覺得不愉快,姬野小姐覺得無聊的事,我可能覺得很刺激,姬野小姐覺得失禮的事,對我來說可能是符合禮儀的,總之有太多太多需要顧慮的事情,也因為這個原因,要把我當成二十歲左右的女性範本,可能不太……」
「一遇到自己的事情,你倒是突然變得很自卑啊。」我突然打斷宮城的發言,像是要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我覺得你說的都不是什麼問題,就我來看,你與一般女生沒什麼不同,除了比普通人還可愛一點。」
「……好吧,只要你不介意的話,我倒是無所謂。」
宮城有點畏畏縮縮地答應了我的請求。
翌晨,我打電話向美髮院預約時間之後,就上街採買衣服與鞋子。我可不想穿著褪到快變白色的藍色牛仔褲以及髒兮兮的運動鞋去見姬野。逛到看似格調不錯的精品店之後,我聽從宮城的建議,買了FRED PERRY的POLO衫與卡其褲,又買了條搭配用的皮帶,同時在鞋店買了雙巧克力色的沙漠靴。
「其實你不用那麼在意穿什麼喔,我覺得只要穿得整齊乾淨就行了。」
「我可以把這番話解讀成一種『對外表的恭維』嗎?」我問。
「愛怎麼想是你的自由。」
「我知道了,就常我自作多情吧。看來,有人正在讚美我呢。」
「你不必每件事都向我報告。」
購物行程結束後,我比預約的時間還提早許多抵達美髮院。因著宮城的建議,我坦率地向美髮師表達「明天要去見一個重要的人」的心情,這位女性美髮師露出淡淡的微笑,親切地為我剪髮,還傳授我好幾個實用的建議。
說得誇張一點,穿著全身新衣、頂著新髮型的我簡直就像另一個人。原本厚重的發量與松垮的襯衫,似乎比我想像的更將我變成陰沉的人。一改先前打扮的我活脫脫像是從流行MV里走出來的明星,全身散發著爽朗的朝氣。
「沒想到,你居然變得與昨天之前完全不一樣。」就連宮城也如此讚歎。
「是啊,看起來不像是一年只值一萬日圓的人吧?」
「的確,簡直像個擁有光明未來的人。」
「多謝你的讚美。宮城笑起來也很像圖書館的妖精啊。」
「……看來楠木先生今天的心情非常愉快啊。」
「好像是這樣吧。」
「不過,『圖書館的妖精』又是什麼意思?」
「就是形容散發著知性卻又楚楚可憐的女性。」
「你也對姬野小姐說過同樣的話吧?」
「她的美麗是另外一回事,這讚美可是只屬於宮城而已喔。」
雖然表情不太自然,但宮城還是微微低著頭說:「那還真是多謝了。」
「唉,只不過不論是你還是我,身為人類的價值都是趨近於零啊。」
「這還真是不可思議啊。」我如此感嘆這個事實。
當時我們兩個正坐在大馬路旁巷子里的義大利餐廳里,這番對話也被旁人視為我在自言自語。隔桌的中年夫婦頻頻往我這偷看,還不斷地竊竊私語。
用餐結束後,我們穿過大馬路,沿著橋旁的階梯走下,在河畔散步。酒後心情愉悅的我在散步期間握著宮城的手,邊走邊大幅度地前後擺盪,而宮城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硬是被我牽著走。就旁人來看,我此時走路的方式想必很詭異,但那又如何,反正我本來就不是什麼正經的人,倒不如讓自己怪得徹底,心情可能還輕鬆許多。
「嘿,喝醉酒的楠木先生,請把我當成姬野小姐說些動聽的情話吧。」開始習慣被我牽著手的宮城,以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提出建議。
我停下腳步,從宮城的正面望著她的雙眼說:「我的人生里,最美好的事情就是你出現在我面前,最糟的就是你在我面前消失……如今,你的回答將左右我的人生是天堂還是地獄。」
「還不錯嘛,沒想到你能這麼順口地說出像繞口令的情話,我真佩服你啊。」
「那你覺得姬野會怎麼回應?」
「是啊,重點是姬野小姐會怎麼回答……」宮城把手靠在嘴邊陷入沉思。「大概是『幹嘛突然說這個啊』,姬野小姐有可能會用傻笑矇混過去。」
「是喔,那宮城你會怎麼回答?」
「……我不懂你問這沒意義的問題幹嘛。」
「沒什麼,我只是開玩笑,別放在心上。」我笑了笑,讓場面矇混過去。
「楠木先生你事實上是這種個性的人嗎?習慣將玩笑話掛在嘴邊?」
「我也不太了解自己,我不太相信什麼個性、氣質或本性這類的字眼,因為這些特質全會隨著環境而改變。從長遠來看,每個人之所以有不同的特質,應是取決於『身處何種環境』。許多人過度相信所謂的本性難移,不過這些特質遠比一般人想的還要表面許多。」
「沒想到這番話居然會出自你的口中啊。」
「在可悲的一般論之前,每個人都會覺得自己是例外啊。」
「的確是如此啊。」宮城以小聲的嘆息表達同意。
在河畔走累之後,我們倆隨便選了輛公車搭上去,車內雖有幾位乘客,但我不以為意地與宮城談起有關姬野的回憶。換搭幾班公車之後到達的觀景台是鎮內數一數二的約會勝地,有將近十對的男女在這裡盾靠著肩摟著彼此,或是躲在一旁偷偷摸摸地接吻,不過我絲毫不以為意,只顧著與宮城聊天,但也沒因此感受到什麼異樣的眼光,想必大家都忙得沒空理別人吧。
「就連第一次造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