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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在青空中飛翔。
穿透新鮮空氣的早晨陽光刺痛著眼睛,我皺起眉頭,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唔呼哇啊……啊唔。」
「阿櫻真是的,一大早就懶懶散散的。」
突然從一旁蹦出來盯著我看的,是以極佳的平衡感在人行道與車道之間的水泥磚上行走、一身制服打扮的天使少女·朵庫蘿。
「我有什麼辦法?還不是因為你,一大清早就把我給叫了起來。」
我把扭曲視野的淚水擦掉,向她提出抗議。
離開家的時間是早上七點半。從那時到現在,大概已經過了十五分鐘左右吧。我和天使少女,目前正在前往聖格爾尼卡學園的上學途中。
「因為人家想看電視嘛。」
少女搖晃著繫上鍛帶的暗銀色頭髮。然後以一個不輸給太陽的燦爛眨眼〈咿嘻嘻〉地向我豎起食指。
「一個人的睡眠時間如果超過八小時的話,腦細胞就會變『鴻喜菇』喲。」
「我想這應該是『死滅』【註:日文的鴻喜菇為[しめじ]和死滅[しめづ]發音相近】的口誤吧。就算是那樣好了,凌晨三點也未免太早了吧?」
「因為我晚上七點就去睡了呀?」
「我是晚上十二點睡的,才睡了三個小時而已,你會不會算啊!」
我OWO、THREE地數著,並且將伸出的三根手指頭對著天使,但是卻立刻遭到反駁:
「那阿櫻的意思是,就算我變成生菇少女也無所謂嗎?太過分了!」
「生菇少女是啥東東啊!?你根本不可能變成那樣好不好!再說,朵庫蘿的腦細胞一到假日,不是起碼會睡上十五個小時左右!而且天使的身上,到底有沒有腦細胞這種組織的存在都是個疑——」
「阿、阿櫻,好了啦,別那麼大聲的喊著腦細胞、腦細胞的嘛?好難為情喔。」
「幹嘛一副滿臉通紅的害羞模樣呢!?我又不是在稱讚你!?」
接著天使少女慌慌張張地〈砰〉一聲從水泥磚上跳下來,迅速捂住我的嘴巴,並且悄悄地在我耳邊說道:
「但是,我好想跟阿櫻再來一次……邊看朝陽、邊看『縱貫日本——名產蜂蜜蛋糕·影子猜謎遊戲』的節目。」
「那個直叫人打瞌睡的遊戲啊……影子全部都是四方形,看不出任何的差異……」
只見她點點頭,臉上浮現含有「今天就到此為止,嘻嘻!」意味的笑容,再次跳上水泥磚,邊喊著:「快點到學校去吧?」邊向我招手。
沒辦法,我只好在宛如阿巴米原蟲般粘糊糊的睡意糾纏下,跟在天使少女的後方追趕上去,並順道在路上,把待會兒即將展開的今日課程,先在腦海里瀏覽一次。
「呃呃——」
收在書包里的,是依照今天【星期三】的課表所準備的教科書和筆記本。第一堂的國語課要教森鷗外(註:日本近代文學史代表作家,與夏目瀨石齊名)的「舞姬」,接下來的理科是戶外教學。第三堂是保健體育,而數學是第四堂。然後在第五堂的社會科考捲髮完之後,最後的第六堂音樂課則是「摩爾道河(註:出自波希米亞的國民樂派之父,斯梅塔納,於1874年完成的《我的祖國》交響詩的第二曲)」的合唱練習……很好!照這麼看來,睡眠不足應該不成問題才對。畢竟這七年以來,每天接受的義務教育可不是白教的。平常的一、兩堂課,很容易就能混過去。
抬頭一看,不知不覺已經來到警察局前的十字路口了。過了這條大馬路之後,距離聖格爾尼卡學園就不遠了。直到燈號變綠為止,計時器的格子還剩下兩格。
「喂,阿櫻,我跟你說……」
天使少女突然小聲地、以警戒催促的語氣跟我說話。
「怎、怎麼了,朵庫蘿?」
受到朵庫蘿的影響,我也不由自主地放低語調,和身旁的少女視線交會。
「噓——你就這樣聽我說。我告訴你,從剛才開始,有人一直在後面跟蹤我們喲。」
「什麼?」
「不可以回頭啦!」
「噶噗啊!?」
天使少女用她嫩白小巧的指尖〈噗滋!〉地往我脖子一戳,神秘的穴道立刻把我的動作封印住。
「噶嗚嗚啊啊啊……脖子以上的感覺消失了喲——」
「我總覺得,那個人好像一直盯著阿櫻看……」
「咦咦?我、我嗎!?」
「所以呀,噓噓——!大驚小怪會引起對方懷疑的。總之,我們先維持現狀,像平常一樣走吧。」
我張開毫無感覺的嘴巴說了:「維持現狀!?」四個字,但是什麼辦法也沒有的我,只好跟著天使少女。一步步地穿越綠燈亮起,開始〈嗶嗶〉作響的斑馬線,往平時的上學路線前進。
然後,我〈咕嘟〉地吞下口水,一直在擔心「遲早會發生」的那件事情,似乎終於變成事實了。其實我在平常時,就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了。畢竟我是個做任何事情都得心應手、長相也挺不錯的國中二年級男生。就算是碰到什麼瘋狂的迷戀者;或者把我當成目標、像現在這樣在上學途中跟蹤我的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呢。不過想歸想,實際遇到的時候,難免還是會感到緊張。
「喂,朵庫蘿。你知道跟在我們後面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我突然問著走在旁邊的天使少女。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因為,跟蹤者說不定是個,想我想到晚上睡不著而跑到神社去的妙齡可愛女子呢。這是非常有可能的!對於這類的情況,我有一個想法:就算是女孩子,如果非得有人出面告誡她、跟她說悄悄地跟在別人後面是不對的行為,那麼這個角色肯定非我莫屬!因為她並非真的是壞孩子,她只是不知道正確的做法而已。
「剛才我有透過車子的後照鏡,稍微看了一下後面……」
朵庫蘿小小聲地、以有點快的速度回答。我「嗯」地點了個頭,為了不漏聽任何一個字而豎起耳朵。
「雖然一下就晃過去了,不過我好像有看到金色的光環。」
「咦咦!?那麼,跟在後面的人是天使嘍!?」
「嗯,現在好像也躲在電線杆的後面,一直在偷看這邊呢。」
這是怎麼回事?我又成了天使的狙擊目標嗎?雀躍的心情驟然一變,急遽的不安將我團團包圍:
「真、真的是天使嗎?」
難道說,又有新的天使登場了嗎?這次是個什麼樣的天使呢!?再這麼下去的話,我的人身安全必定會發生重大問題的!
「喂,除了光環之外,還有沒有看到其他的什麼!?」
朵庫蘿似乎也看出了我的想法。只見她輕輕地皺起眉頭回答:
「我也只瞄到一眼而已,看得並不是很清楚……」
「嗯……〈吞口水〉」
「剛才,我看到粉紅色的雞冠頭閃過去——」
「那不就是殘斯嗎——!!」
震驚讓臉部的感覺〈霹哩!〉地恢複正常。接著我一個緊急迴轉,沿著來時路線沖了回去,一把抓起放在施工現場的三角錐,以尖端〈喀啪滋!〉地,對著躲在電線杆後面的殘斯胸口戳下去!
「噶噗哎啊啊!!這、這是在幹什麼啊,阿櫻!!」
黑色的細長太陽眼鏡&鷹勾鼻;上半身穿著一件有如保護水蜜桃保麗龍泡棉般的皮背心的變態,在彷彿重得拉長妖精耳朵的大量耳環〈叮鈴噹啷〉聲響之中,倒在鋪著柏油的大地上打滾。接著,為了防範變態天使的惡行於未然,我狠下心腸威嚇道:
「那你這傢伙偷偷在後面跟蹤我們又是為了什麼!?快從實招來,否則我就把你的太陽眼鏡拿掉,讓你用那兩顆意外清澈的紅眼珠見人!?」
「千、千萬不要啊……!」
「還有,這是什麼?掛在你脖子上的這台,彷彿加農炮的單眼相機是幹什麼用的!原來如此,你是打算跟著我們一起混入學校,然後在體育課時捕捉精採的畫面是嗎?你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壞胚子!」
「ME連一句話都沒說,阿櫻居然把ME說得那麼過分!ME只是、只是想拍這附近的人氣偶像·莓之宮牛奶〈五歲〉和愛犬一起做晨間散步的畫咪哦噢噢噢!!」
就在我準備把殘斯依照垃圾分類(雞冠頭是星期三、變態是星期五)塞進垃圾收集處的大塑膠桶時——
「呀啊啊啊啊——!!」
「咦?」
「是、是女孩子的尖叫聲喲!?」
宛如撕裂絹帛般的少女尖叫聲從遠處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