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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名字是草壁櫻。
容貌端正秀麗,心地正直純潔,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國中二年級學生。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距今十四年前春暖花開的季節里,草壁家的父母為第一個孩子所取的這個名字,曾經讓他嚴重地苦惱了好一陣子。
因為「櫻」這個既可愛又女孩子氣的名字,對於一個剛開始懂事的男孩子來說,每次被叫到名字都如同是想鑽進被窩裡大哭一場的羞恥之事。
目前命名為「櫻」最有力的說法是:他父親草壁武在年輕時,被抱在自己懷裡的孩子那無與倫比的「可愛」沖昏了頭,所以將他比擬為從病房可看到的盛開櫻花。如此被命名的他,也就是我本人。現在已經不再那麼對自己的名字感到羞恥了。
原因說來話長。
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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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櫻,快點來乾杯呀~」
「啊、嗯,呃呃……」
我連忙拿起空紙杯,往拿著保特瓶柳橙汁準備幫我倒飲料的天使少女伸過去。
「謝謝你,朵庫蘿。」
寄往我家,來自「未來的世界」的天使嫣然一笑地說道:
「好了的時候就喊停喲。」
大大的深綠色眼眸,像是把興奮得控制不了的燦爛星星關在裡面似地閃耀發亮,天使少女開始地在我的杯子里地注入柳橙汁。
「啊,那樣就可以了喲,謝謝。停,可以停了……停啊、我叫你停啊!朵庫蘿!夠了、已經夠了,停!NO!STOP!!」
杯子里的柳橙汁呈現表面張力的最大極限,差點兒就從杯口溢出來。天使少女總算豎直寶特瓶,此時最後一滴柳橙汁滴了下來,並且地震動著水面。
「滿、滿出來了啊啊啊──!?」
「真是的,誰叫你不早點喊停呢!」
「我明明就喊了那麼多次……!!」
這時一陣輕柔的春風吹過,系住朵庫蘿暗銀色頭髮的緞帶隨風飄動,有片淡紅色的櫻花花瓣正飄呀飄地,落在她的金色光環上──
時值春天。
在某個晴空萬里禮拜天的中午過後。
這裡是將我居住的城鎮分隔成南北兩半的一級河川「葛洛莉亞斯河」,堤岸旁種著成排的櫻花樹。
沿著河川綿延兩公里左右的櫻之園在附近相當知名,因此懸掛著小燈籠的盛開櫻花樹下全都鋪滿了各式各樣的塑膠布。鄰里互助會的叔伯阿姨們、看似大學生的哥哥姊姊們、以及牽著小朋友的家族團體等等,許多人們將堤岸擠得熱鬧非凡,春之宴會──祭典的狂歡正在進行當中。
「那麼,為賞櫻乾杯──」
在這個櫻花盛開的堤防下。
我們背靠著一棵茂盛的染井吉野櫻小樹,草皮上六張榻榻米大的野餐墊就是草壁家的領域。
「然後,順便慶祝阿櫻的生日──」
「啊啊!等一下!等一下!」
我慌慌張張地在倒得滿滿的柳橙汁表面地吸了一口。
「乾杯──!」
在朵庫蘿帶頭喊出的乾杯聲中,除了我以外的爸、媽和莎庫蘿三個人都和天使少女一起舉起紙杯互碰。
「啊啊啊啊!乾杯──!」
等大家都開始喝飲料時,慢一拍的我才獨自「耶、耶伊!」地舉起果汁。
每年最接近草壁櫻生日的禮拜天,像這樣在櫻堤上賞櫻是我們家的例行公事。明白了嗎?就是櫻上加櫻喲!呵呵呵。
排放在大家眼前的料理是媽媽一早起來做的炸雞、黃色的煎蛋卷、燙青菜、五目飯、海石苔壽司卷、鹽烤鰤魚等等,而且還是以多層漆盒盛裝的超豪華野餐便當。
「開動了──!」
穿著藍格子開扣襯衫加白色毛線背心配牛仔褲,一身男孩子裝扮的朵庫蘿以免洗筷夾起「美乃滋拌牛蒡」大口塞進嘴裡,一邊吃還一邊轉向我說:「這個好~好吃喔!」並露出幸福的微笑。
「真是太好了,朵庫蘿。不過吃東西時不可以直接從便當盒裡夾起來吃,要先夾到自己的盤子後再吃,這樣才有禮貌喔。」
「嗯,了─解──!」
天使少女心不在焉地點著頭敷衍我之後,瞄準了便當的正中央地伸出手去。
「啊!那個要等一下!」
喝光柳橙汁的我急忙赤手空拳地抓住她的筷子。
朵庫蘿以筷子高速突刺的目標是坐鎮在便當正中央的蛋糕,為什麼賞花的場合要準備蛋糕呢?其實是這樣的:
「因為這個是生日蛋糕,所以要等吹熄蠟燭之後才可以切來吃,知道嗎??」
是的,對我們家來說賞花不只是單純的賞花,同時也是慶祝我生日的場合。因此,這個裝飾著大紅草莓和白色鮮奶油的生日蛋糕,便是草壁家賞花宴席不可或缺的必備品。
「好吧,那阿櫻要一次吹熄喔。」
穿透花朵縫隙灑落的陽光下,點燃十四根蠟燭的生日蛋糕讓賞櫻宴席的歡慶氣氛更加濃郁。
「包在我身上,看我一口氣就把它們吹熄。」
就在我的肺部吸滿了空氣,對著蠟燭正準備一口氣將它們吹熄的瞬間──
「哈────!」
天使少女揮出的小小右拳放出衝擊波,一聲將十四根蠟燭的火全部吹滅。
「阿櫻,生日快樂──!」
大家紛紛地拍著手,對著我微笑。
「等一下!剛才有人用不正當的手段讓火熄滅了!很顯然就是朵庫蘿的直拳風把蠟燭的火吹滅了!你在幹什麼呀,朵庫蘿?」
「我吃這邊好了!」
媽媽邊回答著「好、好」,一邊把蛋糕切成六等份盛到紙盤上。
「喂、笨蛋天使!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還有,你怎麼可以把插著『阿櫻,生日快樂!』巧克力片的那塊蛋糕拿走呢!?今天是我的生日耶!?那應該是我的──」
「哈────!」
天使少女對著含淚的我揮出右拳,放出衝擊波。
「噶啊啊!為什麼用衝擊波攻擊我?該不會是『你再羅哩八嗦的話,我就把你的生命之燭吹滅喔!』這樣威脅我的意思吧??」
「才、才不是呢,那首歌不是這麼唱的嗎?『你的就是我的,今晚你是屬於我的』嗎?」
「沒人說過吧,真是莫名其妙!好了,快把蛋糕還給我。喂,哇啊啊啊──!!」
就在我的手即將伸到之前,那塊巧克力片已經被她一臉滿足地嚼著吞進肚子里了。
「好~好~吃喔!呵呵,謝謝招待,阿櫻。」
「對我而言,每年吃下有自己名字的巧克力片,就像是全家一起外出旅行的夜晚一樣快樂,你知不知道……可惡、可惡的朵庫蘿……!」
燃燒著憤怒之火的我眼前,突然出現一個裝著正在嘶嘶冒泡汽水的紙杯。
「來,阿櫻請用。」
「咦?啊……」
把汽水遞給我的是──
「謝謝你,莎庫蘿……」
在她溫柔的口吻以及貼心的關懷之下,我的怒氣漸漸地平息下來。
「不客氣。」
沒被黑色皮帶覆蓋住的那邊,莎庫蘿的右眼宛如春之女神般以溫暖的眼神對我微笑。
這個莎庫蘿,雖然外表怎麼看都是個身材高挑窈窕的十九歲千金小姐,但實際上卻是個九歲的小女孩,而且還是朵庫蘿的妹妹。
我從穿著一襲鑲有橘色反光飾條的純白軍服、頭上戴著一頂同款帽子的莎庫蘿手中接過紙杯。
汽水的清涼觸感透過杯子,傳到被春陽曬得暖烘烘的身體和手指。
「叔叔喝啤酒可以嗎?」
莎庫蘿拿起罐裝啤酒詢問著爸爸。
「啊,不好意思──」
爸爸害羞地讓天使為他斟滿啤酒。
「原來阿櫻已經十四歲了啊?時間過得還真快呢。」
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對我說話,爸爸以介於這兩者之間的語氣眯起眼睛說著,嘴邊還沾著啤酒的泡泡。
「嗯,直到去年為止的確是十三歲呢。」
我笑著回答爸爸。現在回想起來,爸爸好像每年都會說同樣的話呢。對爸爸來說,兒子成長的「一年」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呢?我一面思考,一面把汽水含進嘴裡──
「就在這個時候!ME正好採購回來了了了!!」
突然間,耳邊響起了一陣嘶啞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