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於是兩人踏上旅途(上) 序章

哐當!

「天亮了!該上班了。起床啦」

反正先隨便叫一叫。要是媽媽就這麼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今天鐵定要出事,最好待在家裡別出門。

但她一如往常毫無反應。於是我走到床邊,繞到她的肩膀附近。她今天朝左側睡。

我在床邊蹲下伸出白虎爪抓住她亂髮下的雙肩大喊:「起床啦」

當然要邊吼邊搖。我打算把她搖到肩關節脫臼。我一股腦兒地搖、使勁地搖、死命地狂搖,大床也發出難聽的嘎嘎聲。

「天!亮!啦!還不快醒醒!我叫你起床,給我起來!」

我不斷地又搖又叫。不停地搖。

大約猛搖了十九秒左右:「唔?」

有反應了。看來我媽媽今早是活著的,於是我就不搖了。

「唔」

媽媽呻吟著,一面慢慢地抬起頭,披著一頭亂髮,看著抓她肩膀的我好一會兒。她的藍眼珠好清澈,雖然上半部都被雙眼皮遮著。

「你是誰。」

媽媽間道。她還是一樣怪。

而我都有問有答。今於則是這樣回答:「我是來逮捕你的聯邦憲兵。你涉嫌公器私用,擅自動用聯邦空軍的飛機為女兒做駕駛訓練,並且未經許可浪費約兩百公升的汽油,還捏造進行引擎地面測試的藉口。你有什麼話要說?」

「那麼一點點有什麼關係啊!我要培育下一代的名飛行員呀!」

媽媽睡眼惺忪地說完,接著又說:「沒人發現就好了嘛!對不對?」

她居然還半閉著眼微笑問我「對不對?」如果我真的是憲兵,這麼講應該是行不通的。況且要不是被人發現,憲兵也不會來了。

「拜拜。」

她都已經說了拜拜,所以我便放手了。接著媽媽一頭栽回床鋪,繼續用剛才的姿勢打起呼來。她的身體已經往外挪了幾寸,所以現在等於是趴在床沿,快掉下來了。

這樣就夠了。開關已經按下去了。

我站起來,等引擎在媽媽的腦袋裡暖機。這十秒的空檔沒事可做,我只好環顧房內。

昨天才打掃過,地上沒灰塵、盆栽也沒掉葉子。房裡有個大衣櫃。她前幾天就說要搬到北面的牆邊去,但還沒搬。衣櫃旁的架子上吊著一套洛克榭昂努聯邦空軍怎麼看都只有樸素二字可以形容的赭紅色制服,是前一晚整理好拿出來掛的。制服的下身有裙子和西褲兩種款式,但今天掛的是裙子。

制服上衣的領口有一枚三線的上尉階級章在發亮。左胸有一塊上面有很多顏色的四方形刺繡,右胸縫了一塊綉有姓氏的布片。當然,上頭繡的是「休爾茲」。

一張橡木做的桌子,桌上擺著一盞小檯燈,還有一對同樣是橡木製的書架。書架之問豎著好幾本深奧的航空理論專業書籍,還有一水很厚,但沒見她讀過的西側的童話故事集。

還有一個相框。

精巧的純銀制相框里放了一張彩色照片。照片有些褪色,看得出年代久遠。

照片里有兩個人,鏡頭只拍到他們的膝部以上,但取角有些奇怪,像是從上面往下照似的身穿淺黃色連身裙的少女,模樣像個千金小姐,對著鏡頭大方地笑得好燦爛。她的一頭金髮又長又直,眼睛是藍色的。那是年輕時的媽媽。

在她身旁的是一名少年,穿著學生式的大衣與制服,頂著一頭淺栗色的短髮。不過他的臉有些模糊,可能在快門按下的那一剎那晃動了,以致於幾乎看不出他的表情,甚至也看不出是否緊張。拍攝地點在某個月台上。兩人身後只看得到一片灰濛濛的天空、隱隱約約的綠色森林,還有隻看出一個寫著洛克榭字的站名看板。看起來應該是個「卡」字,不過我完全猜不出那是哪裡。

少年就是年輕時的爸爸維爾赫姆?休爾茲。

這是他們兩人的合照,而且也是爸爸唯一的一張照片。

「唔?嗯」

聽到呻吟聲,我才把視線從照片拉回床土。

「咦?」

媽媽發出疑問聲,同時猛然從床上跳起來,卻一個不穩往旁邊滑了下去。她的背撞到地板,發出好大的響聲。

「哇啊?怎麼了?」

跌在大床的另一側,我看不到她,只聽得到聲音。

「天亮了!快起床!遲到啦!」

我沒好氣的說。

便見一張氣鼓鼓的臉從大床對而跳起來,恨恨地瞪著我說:「你這孩子實在是你爸爸以前每天早上都是溫柔地把我親醒耶!而且他還會坐在我身邊輕撫我的頭髮,耐心等我起床呢。」

一定是鬼扯。

「你怎麼知道?」

「我沒說話啊!你快點洗臉梳頭,過來吃早飯吧!上班要遲到喔。這次再遲到就會被減薪,不是嗎?就算再被叫去司令部,若是為了這麼丟臉的原因,我可不去了。」

「好啦」

到底誰才是媽媽啊?儘管不太情願,不過該提醒她的還是得說-聲:「況且,你今天不是要跟『英雄』先生吃午飯嗎?」

「咦?有嗎?」

真是的。是誰昨晚回家時講得那樣高興啊?

「啊!對哦!我得準備一下」

媽媽好像突然清醒了。然後一臉開心地跳過大床說:「早安,莉莉亞,你今天還是這麼漂亮。」

接著,在我臉上輕輕啄了一下,隨即啪嗒啪嗒地沖向浴室。

我回到廚房,倒好兩人份的茶,自己就先開動了。今天早餐弄得不錯。一會才見到媽媽出現。

「久等了。」

雖然她這慶說,其實我根本沒在等她。她已經穿好了全套軍服,從頭到腳完美無瑕,和剛才那張迷糊睡臉、蓬鬆亂髮和邋遢睡衣的模樣,簡直無法聯想。媽媽已化身為艾莉森。威汀頓。休爾茲空軍上尉,洛克榭昂努聯邦一等一的測試駕駛兼女飛官。就這樣樣騙倒了廣大的納稅人。

媽媽說了一聲「開動了!」開始吃起她的早餐。我則一面喝茶,一面打量她。

她的眼睛藍得好像冬季的晴空,清澈得彷彿透明,髮絲又像精巧的金匠打造出來的金縷線。

「嗯?怎麼啦?」

媽媽叼著三明治的一角,察覺到我的視線。

「嗯。只是又想到我以前好想要那樣。」

「哪樣?」

「眼睛跟頭髮的顏色。」

媽媽點頭隨口應這:「哦,嗯嗯。」一面拿起馬克杯咕嚕咕嚕地喝乾了茶。然後說:「不過,莉莉亞的也很好呀!那是維爾的顏色,證明你身上流著的是維爾的血。」

她每次都這樣回答我。不過也沒有更好的答案了。我拿起茶壺問她:「還要嗎?」

「要。」

「那麼,門窗就麻煩你關啰!上學別遲到了。」

丟下這句話。媽媽興沖沖地走出玄關。

『不飛的日子實在非常無趣。坦白說,我真想隨便找個理由翹班。』一個敢對基地司令如此放言、引得長官苦笑的人,也有如此歡欣的出勤光景。

甚至連『唉怎麼不來個車禍或大塞車呢?那我就有好藉口了』這種話都說得出口的人,今天卻神采奕奕地發動了愛車的引擎。她大概會藉塞車的首都暖車,待會兒就殺上無限速高速道路的左線道去吧。

說來說去全都是拜她的午餐約會那位「英雄先生」所賜。

英雄先生。

他是媽媽現在的男友。「英雄先生」當然不是他的本名,但是媽媽不肯告訴我這個綽號的由來,所似我也不知那是怎麼來的。

不久前洛克榭和斯貝伊爾曾經為了哪一方在歷史上是老大而爭得你死我活。對出生在戰徒的我而言,這個理由真是愚蠢透頂。媽媽的男朋友就是斯貝伊爾人,在位於洛克榭首都的大使館工作,身份好像是「駐地武官」,所以他也是個軍人。他的年紀和媽媽差不多,不過階級比她高一階,是個少校。據媽媽的說法,他是個非常非常傑出的精英人士。

小時候常見他到家裡來。依稀記得他最後一次來訪時媽媽坐在椅子上喝茶,一面支使著他在屋裡搬柜子,就像流氓老大在使喚小弟一樣。

我當時還當著他本人面前問媽媽說:「那個人是不是『沒出息』啊?」

「哎呀!莉莉亞,你從那裡學來那句話的,」

媽媽當時驚嘆道。現在回想起來,我還真是失禮。不過我倒記得很清楚,那人聰了只是苦笑,而媽媽則是這麼回答我的:「這個人為媽媽神魂顛倒,而且又欠媽媽很多人情,所以媽媽隨時隨地都可以使喚他哦!找到這麼一個方便好用的人,媽媽打算一輩子叫他替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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