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內應夫人

築山夫人在琴女的幫助下,從早上開始就忙著整理髮型。

想到即將迎來命運的巨大轉折,她無法抑制,一邊梳頭一邊不時展開勝賴的密函。雖然每一個字都已經嵌在了她的腦海里,但每翻開一次,仍能感到一陣激動。她自己也覺奇怪,但每讀完一遍,眼睛都會濕潤。她在岡崎城的生活如此不幸,不免自憐。

「阿琴。」築山夫人將已讀過三遍的密函放到書架上,對琴女道,「悄悄去德姬那裡將你的妹妹喜奈叫過來。」琴女答應一聲,她雖不知主人究竟在想什麼,但還是順從地出去了。

夫人最近顯得很不冷靜。夫人經常翻弄的那封信,讓她感到不可思議。

還有減敬,自從被信康訓斥後便消失了,但夫人卻好像一點兒也不擔心,這讓阿琴莫名其妙。難道女人的心竟那麼冷酷無情嗎?居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完全忘記了最心愛的人?夫人是否和減敬商議好了,故意放他出城。那樣就更不可思議了,她時常恐懼。

今天早上,阿琴已經兩次被派往大賀彌四郎家了,每次彌四郎都親自出來回覆:「告訴她我很忙,不在家中。」他面無表情。如果阿琴不知道彌四郎和夫人的微妙關係,她也許會憤怒地將事實真相告訴夫人:「真沒有分寸。」但她看到自從減敬離開後,夫人一直想找彌四郎重續舊情,不知何為羞恥,於是就照彌四郎所說轉告給夫人。待阿琴出去後,夫人從抽屜里取出各種各樣的文書,一邊看,一邊自言自語道:「還是讓她知道的好。」又道:「我已是小山田兵衛的妻子,怎能輕易放過敵人的女兒?」

所謂敵人的女兒,顯然是指德姬。築山夫人已經下定決心離開這裡。她相信事情會如勝賴函中所寫進行,但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身邊居然有人會覬覦松平家的舊領。

阿琴回來了,她身後跟著妹妹喜奈。築山厲聲問道:「織田家的小姐怎樣了?」

「夫人。」喜奈伏在地板上,高興地回答,「足助來了捷報。」

「足助有書信來?」

「是。」喜奈年輕的臉上露出羞澀的紅暈,抬起頭望著夫人,「雖然天氣炎熱,但勇敢的少主終於在昨天下午驅逐了足助城的下條伊豆,順利進入城中。」

「噢,真是勇敢!」

築山並不知道那是大賀彌四郎的詭計,高興地稱讚起信康來,「過兩天他就會凱旋歸來,我也該作些準備——」

她不經意間竟失口說道,隨即趕緊搪塞起來,「少主是初征,我必須作好準備,到城門去迎接他。」夫人所聽到的說法是:為了不讓她和減敬的密謀被家康發覺,讓信康進行形式上的初征。信康回來後,夫人便要說服他,然後帶著他在甲斐軍的護送下嫁給小山田兵衛。

「但是,」喜奈道,「少主似乎沒有撤兵的意思。」

「什麼?你說什麼?他難道要孤軍深入嗎?」

「是。信上說,家臣們勸少主收兵,但少主不聽,現正在追擊下條伊豆,也許已經成功打通了去往武節城的道路……」

夫人猛地打斷了喜奈的話,深深吸了一口氣。信康竟然不聽老臣的勸告,非要進攻武節城,真是不明!唉,不過也難怪,信康還不知道他們母子即將投奔甲斐。

「也好。」許久,夫人才終於開口道,「現在讓人知道他的強大,以後可以少受欺負。」

但喜奈和阿琴無法理解她的話。「消息傳來後,少夫人頓時精神大振,正和小侍從談論軍情呢。」

「哦,難得。」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說完,忽然壓低了聲音:「濱松有什麼消息?」

「大人要再次發兵長筱,」喜奈一邊說,一邊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道,「對了,阿萬懷孕了,聽說分娩時間和少夫人差不多。」

「什麼,阿萬又懷孕了!」

夫人頓時眉頭緊皺。她雖然已不再將家康看作丈夫,內心已儼然是小山田的妻子,但聽到阿萬懷孕的消息,嫉妒之情仍是大熾。她牙齒咬得咯咯響,阿萬本是她的侍女,卻奪走了自己的丈夫,淫蕩的女子!走之前決不能便宜了她!

這個世上,要麼殺人,要麼被殺,在築山夫人看來,再也沒有比手下留情更愚蠢的了。她最初有這種想法是因為家康,然後是因為親近家康、背叛主人的阿萬,他們都不可原諒。

對於家康的報復,她已經開始實施。無論家康在武田面前如何卑躬屈膝,她也絕不寬恕。但對於阿萬,築山還沒想好怎麼處置。怎能讓可恨的阿萬懷著家康的孩子活在這世上?

夫人的眼裡漸漸放射出駭人的光芒,阿琴頓時緊張起來。但平日不在夫人身邊的喜奈,卻沒注意到夫人表情的變化,「這次凱旋歸來或許能抱上孩子……大人是那麼說的,然後就滿懷喜悅地出城了。」

「喜奈!你馬上到濱松城去。」

「去祝賀?」

「哈哈。」夫人忽然狂笑起來,「你真會說話,竟然要向阿萬祝賀。」

「是。奴婢一定由衷地祝賀她。」

「喜奈,聽好了:你裝作去祝賀阿萬,然後刺她一刀,要刺在胸口。」

「啊?刺殺……」

「你好好想想。阿萬本是我的侍女,卻去親近大人,讓我每日忍受空閨之苦。」

喜奈和姐姐對視一眼,咽了口唾沫,她年輕的臉頓時失去血色,瞳孔也漸漸變大。「如果……如果奴婢殺人後不能順利離開,被人……」

「真是懦夫!你可以大聲呼叫,說阿萬是和岡崎城下人有過姦情的下賤女子,你奉少主信康之命前去取她性命。」

「這……這,這是真的?」

「我說的話能假?」

「是……是。那麼少夫人那裡怎麼說?」

「不必擔心。我馬上去她那裡,說借你一用。越快越好,不能讓阿萬生下孩子。」夫人邊說邊站起來,離開了卧房。喜奈和阿琴獃獃地坐在房裡。

「姐姐,你——」

喜奈想問姐姐阿琴是否和她同往,阿琴站了起來,望著放信的書架。那封來自勝賴的親筆信靜靜躺在那裡。阿琴顫抖著靠過去,悄悄打量了一下周圍。

「姐姐,你要幹什麼?」

喜奈驚恐地問阿琴。阿琴不理會喜奈,單是緊張地盯著書架上的書信。她的手腳都在劇烈顫抖。

「姐姐……」

喜奈驚訝地走了過去,阿琴立刻將她的雙手粗暴地撥開,迅速看了看四周,「不要過來!別過來!」

阿琴說完,打開信,急急地讀了起來。她立刻變得面如土色,雖然全身還在顫抖,眼睛卻始終沒離開那書信。然後,她慌慌張張將信放回原處,踉踉蹌蹌走到門邊,搖搖晃晃坐下了。

「姐姐!怎麼了?那封書信……」

「噓——」

阿琴閉上雙眼,胡亂比畫著雙手。「不要管!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好了,不要告訴任何人,一旦泄漏出去,你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啊……有那麼嚴重嗎,姐姐?」

比阿琴性急的喜奈知道姐姐不會告訴她,立刻騰騰地走近書架。正在此時,忽聽一聲:「夫人去哪裡了?」

大賀彌四郎已經站在門口,他從來不用通報。喜奈慌忙來到姐姐下首,跪伏到地上:「夫人到少夫人那裡去了。」

彌四郎已經全副武裝。「你們沒看到換守到這裡的本多作左衛門嗎?」

「沒有,早上就沒見到過他。」阿琴回答,她的聲音還在發抖。

「發生什麼事了?」彌四郎懷疑地打量著眼前這對姐妹,「夫人又要殺人了?」

「不。」妹妹喜奈的語氣很平靜,「她吩咐奴婢到濱松去,正到少夫人那裡為我告假呢。」

「派你去濱松……做什麼?」

「阿萬懷孕了,讓我去祝賀。」

「祝賀?」彌四郎忽然笑道,「哈哈,祝賀?恐是讓你去殺了阿萬吧。真是讓人頭疼的女人……作左衛門真沒來過?」他撇了撇嘴,嘀咕著走開了。

未幾,築山夫人回來,幾和彌四郎擦肩而過。她好像處於亢奮之中,老遠就喊叫起來。「喜奈,喜奈!」姐妹倆趕緊到門口迎接。

「喜奈,我已經替你告了假。你現在就去。我希望得到你的迴音後才離開岡崎。」說完,她從抽屜里拿出些盤纏,交給喜奈。

從濱松城趕過來,負責在信康初征期間留守岡崎城的本多作左衛門重次,在兵器庫前被大賀彌四郎叫住了,他漫不經心地轉過頭來。他穿著單衣,袒露出浸滿汗水的胸膛。

「作左衛門,你聽說少主的消息了嗎?」彌四郎對作左說話時用詞非常謹慎,「他令我率領糧隊,到足助和武節之間去。」

作左衛門淡淡地盯著彌四郎:「你要去嗎?」

「少主脾氣暴躁,我如遲去……」

作左對他的話充耳不聞:「能見的次郎重吉和野中五郎都不能勸止他嗎?」

「他是個勇猛無比的武將。」

作左衛門心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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