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 蜜絲麗·艾芙瓊恩

玖朗沐浴在早晨特有的涼爽空氣與溫暖陽光中,站在獨自一人居住的公寓門口。

平常他總是在固定時間出門,和已經站在門口的鋼音一起上學,今天他則是提早出門,站在門口等待鋼音到來。

「——玖朗?」

等了一會兒,穿著制服的鋼音來了。她難得見到玖朗等在外頭,顯得有些驚訝。

「早安,鋼音同學。」

「早——怎麼了嗎?」

她察覺玖朗特地站在門口等候,必有隱情,於是開門見山地問了。

「其實是有件事情,我想在上學前跟你討論……可以到我的房間來一下嗎?」

玖朗表現出口頭說明不如眼見為憑的態度,邀她進自己的房間。

鋼音也沒當場深入追問,跟著玖朗進了公寓。

——進房後,鋼音朝玖朗拋去質疑的眼神。

她會有這種反應也無可厚非,她在玖朗的要求下,進入獨居男子家中,映入眼帘的情景,

竟然是和男子沒有血緣等任何關係的可愛女孩子躺在床上沉睡。

不管是從哪個角度……就算從整體看來……怎麼看都是罪證確鑿。

因此鋼音的眼神是「正確」的反應,當然,邀她進房的玖朗早已有所覺悟。

「玖朗,你……」

……他是有所覺悟,可是實際遭到心愛的人如此對待,帶來的痛苦更甚於想像。

「你昨天有事先走,就是為了這個……」

鋼音開手掩住嘴,投來取代質疑的悲痛目光。

「不……你誤會了!總之先聽我解釋——」

他明白一定會遭到誤解,還是請鋼音進屋,原本打算以冷靜且誠摯的態度化解誤會,可是玖朗怎麼也忍受不了她嚴厲的視線,剋制不住想儘早解開誤會的衝動。

他提高了音量,急忙想做辯解,只見鋼音闔上眼,「呼」地吐了口氣,回到和平常一樣的嚴肅神情,重新面向玖朗。

「——我只是在開玩笑的,所以你不需要急著解開誤會。你可以告訴我現在是什麼情形,為什麼會導致這種狀況了嗎?」

玖朗鬆了一口氣,告訴鋼音昨天發生的事情以及來龍去脈。

他說明少女就如字面上的意義「從天而降」,差點遭到奇怪的紅衣男子攻擊。在紅衣男子離開後,少女曾一度醒來,說出玖朗和〈絕對睿智〉這兩個名字。

在那之後,他沒辦法拋下少女離去,或是把少女送到別的地方,於是就這麼帶了回家。

「我不好意思那麼晚了還到鋼音同學家打擾……就先把她帶回家,等到今天早上。」

鋼音聽完玖朗的話,用掌心捂住了嘴,顯得猶豫不決。

然後,她說出了一句話:

「將〈絕對睿智〉掛在嘴邊的少女啊。」

她最在意的果然還是這一點。

鋼音將眼尾細長的雙眸眯得更細,朝沉睡的少女投去銳利的眼神,接著,她緩步接近少女,觸摸少女的身體。

玖朗身上的每一吋肌膚,都感覺到房間里的空氣莊嚴肅穆,他不發一語地注視著鋼音的動作。

「——」

四周充滿透明的寂靜,鋼音和伸出手觸摸時相同,慢慢地放開手。

「怎麼樣……我這麼問應該不會太奇怪吧?」

玖朗趁她注意力分散的時候問,鋼音停頓了一會兒才開口,但那聽起來不像回答問題,倒像是藉由說出口的方式,確認自己的感覺。

「她睡得很沉,存在本身沒有活動,因此無法順利摸索……可是如果要比喻,不同於寄宿在我身上的……和碰觸到〈幻想的根源〉時的感覺相似……」

「……〈幻想的根源〉嗎……?」

「對。」

玖朗屏住呼吸,複述了一遍鋼音用以譬喻的物體名稱,開口問道。

他實在沒辦法將從那個名稱延伸出的想像,和眼前熟睡的少女連結在一起。

——「年輕人……那的確是個『物品』喔。」

紅衣男子說過的話,悄悄掠過他的腦海。

結果因為時間不夠,玖朗只得先去上學。

「呃,這麼做好嗎?」

「——她既然沒醒,自然沒辦法問話,不是嗎?」

「確實,總不可能為了等她醒,一直待在她身邊。」

「畢竟她已經睡了一整個晚上……等放學後我再來好好調查吧。」

「……好,那就拜託你了。」

縱使放著年幼的少女一人獨自在家令人在意,在鋼音的催促下,玖朗還是離開了房間。

鋼音催促他的態度顯得有些焦急。

她或許沒察覺,自己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想趕緊遠離少女所在的地方。

「今天只上半天課,等我一下喔,小公主。」

離去時,玖朗為了掩飾歉意,喃喃說道。

——房間里沒有人的氣息。

——少女醒了。

她睜著剛醒來的惺忪睡眼打量四周,緩慢起身。

她從床上放下腳,再度環顧周圍,當然,房裡一個人也沒有。

在給人枯燥印象的空曠房間里,只有少女一人。

她的瞳孔漸趨明亮,思緒卻依然恍惚。

混濁的意識不顧一切地運轉,在混入雜質的思考中,只有一個名詞明確地浮現腦海。

少女的思考拉近了「那個東西」,在腦中一再重複。

她一次又一次重複……總算明白那個詞的含義。

——我必須做些什麼。

一理解那個詞,思考也跟著清晰。

——必須做些什麼不行。

她在心中反覆思考。

可是,她不管再怎麼思考,也想不出下一步。

她的腦中充斥雜質,阻礙她進行思考。

最後,她依然找不出答案。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必須採取行動,卻不知道該採取什麼行動。

她因此判斷再想下去也無濟於事,停止了思緒。

接著,她輕巧地跳下床。

然後,她走了起來。她無奈地被破碎的拼圖局限著行動的範疇。

——她腦中明確浮現的只有一個字眼。

——而她必須採取行動。

這是她唯一的理解,以及她僅有的思緒。

因此,少女走向了「那個東西」。

無論如何,要採取行動,就得待在那個東西旁邊。

少女在模糊的意識中,以明確的意志踏出步伐。

「矢上玖朗。」

在她腦中反覆播放的名字,自唇邊流瀉而出。

星期六早上的課一結束,玖朗就打算趕緊回家……可惜事與願違。

他因為輪到值日生,必須簡單地打掃一下教室。

——玖朗就讀的彼御高中規定隔周六上課,每個月大約會輪到兩次。基本上,學生並不樂見上課日數增加,不過規定就是規定,他們也就把這當成尋常且理所當然的情形適應了。

反正學校不管實行什麼措施都會招人怨,星期六上課已經被定位為「麻煩,可是只要半天就能解脫的快活日子」。

學生們因此無不引頸期盼整個下午的空閑時間。御堂不曉得有什麼計畫,剛才就一馬當先,得意洋洋地搶先離開了教室。

「怎麼啦,玖朗,你比平常還要獃滯呢?」

玖朗手拿掃把隨便掃著教室地板,打掃完外面回到教室的真撫對著他說。

「……聽你這種說法,好像我老是在發獃耶。」

玖朗板著一張臉,駁斥真撫的揶揄,但是,他無法否認真撫說的確實沒錯。

今天一整天,他滿腦子想的都是他安頓在家的少女,就如真撫所指出的,他肯定顯得心不在焉。

「別這麼說,你別這麼謙虛了。在我看來,幹勁十足的玖朗反而更稀奇呢——不過你老實說,是不是真的出了什麼事?」

真撫再怎麼說都是玖朗從小學就認識的朋友,說話總是直言不諱,問起事來一針見血,看來這個青梅竹馬,看穿了玖朗籠罩在與平常不同的氣氛當中。

「真撫你……觀察真仔細。」

「因為是玖朗的事情嘛——……啊!不,不是……我哪有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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