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無名的怪物 第四章 兩人的城堡

1)

重要的東西,不會放在自己的手上。

這是,佐佐山的原則。

幼兒期(成長期成熟期完全體究極體?)的時候,父母給自己買的飛機玩具,自己非常珍惜地走到哪都帶著,飛機卻在書包里折斷了翅膀。打算作為一生夥伴撿到的小貓崽,也因為撫摸得太多,使它因為壓力太大,三天就死去了。

自己就沒有珍惜什麼東西的才能,年幼的佐佐山就已經明白了這一點。

從那以後,對於自己稍微打內心裡感到喜歡的東西,他都會保持距離地接觸。

比起無法得到的悲傷,得到了卻又失去的悲傷會更加鑽心,對此佐佐山十分明白。

從一開始就不把任何東西握在手裡才是最好的處世哲學。

就這一點來說,佐佐山十分滿足於執行官的生活。

在被從社會隔離,受到嚴格限制的執行官的立場上,佐佐山能夠讓自己遠離那些自己非常珍視的東西。

這就是一種溫柔的牢獄。好像搖籃一樣的棺材。

佐佐山現在正行走在扇島的深處,排氣導管來回彎折的地下通道。

時間已經是凌晨零點了。

這已經是第幾次到訪了啊。到現在對於這個巨大迷宮的全貌都沒有完全掌握。

雖說這裡是廢棄地區,但如此大的規模也就能夠形成獨自的經濟活動。島內存在著若干處鬧市,這裡的居民一般都會在那周邊構建居所。

在剛開始調查的時候,佐佐山他們會以這些鬧市為中心進行打聽消息的活動,但由於沒有得到任何成果,最終不得不將方針改為對全島的地毯式的調查。

在這居民登錄情報一無所有的地方里,根本不知道去哪裡能夠找到可以打探消息的人,更要命的是,幾十年沒有更新的地圖,讓自己對自己的位置都無法把握。

佐佐山感覺到一種,被巨大化的怪物吞進肚子里去的感覺。

從定期接到的狡嚙和征陸的動向來看,那兩個人的情況也不樂觀。

被磨平的鞋底上,沾滿了不知道混合了什麼的排泄水。被這些廢水打濕的過程中,自己是不是也會變成什麼怪物,佐佐山不禁產生這種俏皮的妄想。

「在成為執行官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個十足的怪物了……」

佐佐山的自言自語被排氣管低沉地迴響著,吸收進黑暗的深處。

他從褲子的口袋裡拿出被壓扁的香煙,點上火。

吸入一口苦澀刺痛的煙霧,看著手指尖上的紅色光點。

一種奇妙的既視感浮了上來。

就好像是在執行官隔離區域的昏暗的自己的房間里,用眼睛追逐著毫無目的四處飄散的煙霧的軌跡似的感覺。

這個地方,看來也是一個溫柔的牢獄。

被世界上一切的一切所捨棄的這個場所,對於想要將世界上的一切的一切全都捨棄的人來說,是最棒的樂園。

不,想要捨棄,這種說法太過隨意了。佐佐山搖了搖頭整理自己的思緒。

並不是想要捨棄,也不是想要被捨棄。

只不過,那些東西存在於自己身邊會讓自己感到難受。會害怕那些東西會什麼時候從自己身邊離開,會毀壞,當無法忍受這種恐怖的時候,人就會在孤獨中安穩的住下。

這個場所,作為孤獨的住處非常合適。

想到這裡,腳步突然變得很沉重。漸漸覺得,乾脆就這樣沉入扇島的深處也不錯。

在思考就要陷入黑暗的檔口,耳邊傳來了呼喚他的聲音。

左腕上的裝置傳來呼叫佐佐山的聲音。

「佐佐山,今天就到這裡。三十分鐘後在C區域匯合。」

套在執行官頭上的韁繩,不是那麼好擺脫的。

佐佐山重重地嘆了口氣,向著煙霧飄蕩的方向走去。

扔出去的香煙落在濕漉漉的地面上,發出了吱的一聲。

2)

被無數的鐵骨覆蓋的夜空里,迴響著人們喧鬧的聲音。

明明就已經是凌晨零點了,人們仍舊聚在露天場地,而且他們那熱情一點冷卻的意思都沒有。

好幾個地方燃起了火焰,這裡那裡到處都升起白色的熱氣,各種各樣食物的氣味飄蕩開來。手持器皿的人聚集起來,掏出貨幣一邊喊叫著我也要我也要,一邊一盤接一盤地吃著(千與千尋既視感)。

簡直就像時代小說……

瞳子站在一幢破舊的大樓的外設鋼鐵階梯上向下看著露天廣場的喧噪,這樣想道。

對於已經習慣了自動供應化飲食店的瞳子來說,無論是用噴出的火焰調理出來的食物,還是用實際貨幣購買的人們,都好像時代小說中出現的創作物似的,毫無現實感。

但是眼前展現出來的光景,充斥著鼻腔挑逗著食慾的香味,還有餓了的肚子的鳴叫,全都毫無疑問是現實。

跟在藤間後面,第一次踏入扇島以來,差不多已經過了一個月了。

從那時候起,每星期藤間從教職員宿舍離開,瞳子都會跟在他身後來到扇島,但無論來多少次,這個場景的景象都讓她吃驚不已。

不是全息景象的霓虹燈,散發著酸腐臭味的人們,沒有一絲被收拾過痕迹的垃圾,這幅景象與平時瞳子身處的整齊劃一的美麗世界形成鮮明的對照。

看著腳下穿著防寒護具的人潮流動的樣子。

他們穿的東西,應該都是不知道從哪裡撿的吧。每一件看起來都那麼臟,搭配也是那麼的不搭調。但是,他們似乎對這些毫不在意。

在這裡的,全都是從西比拉保護下的安全、豐裕、美麗的世界排出來的人們。

他們也應該是有他們自己的價值觀的吧。

雖然瞳子是完全想像不出來。

一個月之前,她甚至都無法想像會存在這樣的世界。

不知何時,瞳子就迷戀上了這個動搖自己價值觀的街道景色。

到現在,置身於這幅風景之中的樂趣,與跟蹤藤間的樂趣已經等同了。

恐怕藤間,也是被這條街道的魅力所抓住了吧。

所以他才每星期都來到這裡。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自己和藤間精神共鳴的地方肯定是很大的。自己精神的什麼地方,肯定是與藤間相通的。

對此,別人會稱之為年幼的固執吧。

年關的夜風,讓膝蓋不住地發抖。一邊對於沒有穿褲襪而是穿著高筒襪這件事感到後悔,一邊來回摩擦著膝蓋的瞳子看向取景器。今天晚上也是一樣,在剛踏進扇島的時候,就跟丟了藤間。但是,這個場所是靠近藤間心靈場所的這種確信,讓瞳子感到十分興奮。

映照在取景器里的世界中,人們來回穿行。

其中有一個讓瞳子產生注意的男子。

在所有人都低著頭走路的人群中,只有那個男人凜然地站直身體,直視著正前方走著。在沉浸在渾濁顏色的街道上,他的銀髮釋放出魅力的光輝,那份存在感就像混在石頭子中的發光的水晶一樣。

下意識地,按下了快門。

一張。

也許焦距並沒有對好。但在重新架好照相機的時候,人流毫不客氣地將他沖走了。

又一張。

細小的電子聲響起。這個時候,銀髮的男子站立住,緩緩地看向這邊。

難道說,他察覺到自己拍攝他了嗎。還是說他聽到了快門的聲音呢。但是,瞳子和那個男子之間隔著三十米左右的距離。在這種狀態下,這麼喧鬧的場面里,細小的電子聲能夠傳到他的耳朵里嗎?

那怎麼可能啊,儘管這麼想,但男子的視線明顯是盯著瞳子的。

瞳子慌忙將照相機放下來。

即便如此,那個男子仍舊看著瞳子。

他的銀髮好像朦朧的月光一樣輕柔且散發著光芒, 他顏色很淺的眼瞳,聚集在這周圍的霓虹燈的光線散發出複雜的光輝,即使是這個距離也能看得很清楚。

有魅力的男子。

可能的話,真想再一次將他收入取景器。這種想法在瞳子的心中不斷上涌。

上去拜託的話,他會讓自己拍照嗎?作為剛才擅自拍攝的道歉,老老實實上前拜託的話。但是,就算他長得很美,但畢竟是出入於扇島的男子。與藤間不一樣是個身份不明的男子,與這樣的人結交上關係是不是不太好啊。

在瞳子猶豫不決的時候,男子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雖然他的嘴角綻放著微笑,但完全不知道他在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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