茸味從不設鬧鐘。
準時起床是茸味少數的長處之一。
然而——
「……這是某種拷問嗎?」
醒來歸醒來,可是卻動彈不得。
要說到底不能動到什麼程度的話,該怎麼說呢,只要是男孩子,大概沒人動得了。
不,現在這情況也可以說是捨不得動。
「……我說,颯拉小姐?」
「什麼事,瀨戶茸味?」
美少女缺乏抑揚頓挫的聲音從茸味背後傳來。
呼氣吹拂在茸味後頸上,該怎麼說呢……搔得他心痒痒的。
說穿了就是颯拉正依偎著他睡覺。
而且她的纖細玉手還從茸味身後環上胸前,掌心貼著他的胸膛,標準的背後環抱動作。
不妙,真是太不妙了,理性要自己儘快掙脫,本能卻嚷著還想多依偎一下。腦中浮現的雪拉學姊已經滿瞼青筋……可是颯拉的力氣大得要命……
「……我不能動。」
「是啊。」
「……颯拉,妳為什麼貼在我背上?」
「瀨戶茸味,你的睡相真差。」
「我們起初是相擁而睡。可是你一直想翻身,最後就變成這樣了。」
「!」
——相擁!
心臟差點停止。
(快想起來啊,茸味……我想想喔,我為什麼……)
首先,他還記得昨天是去賞花。颯拉堅持要來茸味家、德子爽快答應的事都還記憶猶新。
颯拉原本預定住進茸味隔壁的空房間,不過因為還沒打掃的緣故……印象中德子有問她要不要一起睡,可是颯拉說「不能給你們添麻煩」就這樣拒絕了。
茸味想起來了。
沒錯,之後他是自己一個人就寢。那時候颯拉早就已經躺在客廳沙發上了。
也就是說,颯拉是在茸味入睡以後才鑽進茸味被窩裡。
這時颯拉忽然開口了:
「這是我的第一次。」
心臟又差點停止。不管他再怎麼想,也不記得他有對颯拉做過怎樣的第一次。可是自己的汗水——既不是冷汗也不是躁汗——就是不斷地冒出來。
「我說颯拉,這對心臟不……」
就在茸味說到一半的時候——
颯拉喃喃的說道:
「這是我的第一次,第一次像這樣和別人一起睡……」
聲音聽來似乎仍在半夢半醒問。
或許是颯拉羞於讓人聽到這番話吧,口氣明明冷硬如故,聲音卻微弱得陝聽不見。
——這下我是真的動不了了……
茸味垂下肩膀,嘆了一口氣。
像這樣和別人分享體溫——這種在孩提時代無論是誰都自然會有的經驗,這個超鋼女卻不曾感受過。一想到這點,茸味就覺得這種時候硬生生拉開她簡直就像滔天大罪一樣。
茸味已經沒有不軌的念頭。他只是想,既然從今以後他們就要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他想趁現在多聽、多知道一些颯拉的事。
「我說,颯拉……」
「別在意。」
颯拉不讓茸味繼續問下去,卻像在撒嬌似的磨蹭著茸味的背。
和雪拉她們不一樣,她的身體嬌小、纖瘦而顯得單薄。
她並不像茸味形容得那樣幼小,而且她是戰鬥用超鋼機,所以她一點也不柔弱。可是茸味卻不由得想保護這個蹭著自己撒嬌的颯拉。
——有個妹妹的話,就是這種感覺……嗎?
他突然冒出這種想法。
平常就一直想要有個姊姊的茸味反倒沒想過要妹妹。本來應該是這樣才對,可是現在他開始覺得,妹妹好像也不錯耶……
等一下,不對。
就算心裡暗自叫好,颯拉畢竟是別人家的女孩子。和這樣的女孩子睡在一起,實在對不起雪拉,一定會傷害到雪拉。
所以說他要狠下心來。
因為瀨戶茸味是和雪拉相戀的男孩子啊!
「我說,颯拉……差不多了吧?」
「再一下下,再一下下就好。」
這就是瀨戶茸味十五歲……沒出息一天的開始。
圍繞餐桌而坐者有三。
茸味和德子和平常一樣。另一個人是從今天起成為一家人……不對,是寄居在他們家的銀髮超鋼女——颯拉。
餐桌上放著素麵。
其實現在還不到吃『素麵』的季節,不過搭配溫熱鴨南蠻沾汁食用的細白麵線,在瀨戶家是一年四季都會上桌的午餐家常菜之一。
「我可以吃嗎?」
颯拉期待得閃閃發亮的雙眼,交互看著德子和桌上的玻璃器皿。
「來,請用。」
德子回答。可是颯拉只點頭「嗯」了一聲,之後就沒有任何動靜。
接下來,她開始緊盯著茸味一動也不動。
這讓茸味覺得壓力好大。
「……怎麼了?」
「……沒事。」
騙人,乍看之下雖然面無表情可,是颯拉的視線盯著茸味之餘,仍然不時瞥向面。
茸味轉向母親求救,只見德子笑吟吟看著茸味。
「面會軟掉喔?」
這話是要他怎麼辦才好。
他實在搞不懂,手指搔了搔臉頰。總之茸味也找不到其它事好做,於是他決定先別在意颯拉,專心吃飯再說。
他拿起筷子……雙手合十,輕輕閉上眼睛。
「開動了。」
語畢。
只見颯拉也連忙拿起筷子,雙手合十,「開、動了」……再次看著茸味。
看來她似乎是在等茸味的下一個動作。茸味這下明白了,也就是說颯拉不知道在這種地方、像這樣圍著餐桌吃飯時該怎麼做才好。
茸味的表情一下子軟了下來,接著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繼續用餐。他判斷與其一一指點她,實際吃給她看應該比較好。
他用筷子夾起素麵,沾一下沾汁。
颯拉也用筷子夾起素麵,浸一下沾汁。
吸~~~
吸~~~
嚼嚼嚼嚼。
嚼嚼嚼嚼。
吞。
……吞。
一邊偷瞄茸味、一邊模仿他的颯拉咽下素麵數秒後,任誰都看得出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這個真好吃……」
颯拉盯著手邊的沾汁,彷彿有了什麼驚人發現,然後緩緩面向德子。
「想吃多少盡量吃喔!」
聽到德子這麼一說,感覺得出颯拉動了動下巴點頭。
(看樣子我已經達成使命了……吧?)
茸味鬆了一口氣,繼續用餐。
他望著專心吸面的颯拉,自己也一邊吃著素麵,
那個跑到他床上來的颯拉。
喃喃說著『第一次跟別人一起睡』的颯拉。
結果在那之後,茸味始終不忍心趕走颯拉,在不知不覺問睡起回籠覺來,等到他再度清醒時,颯拉就已經不在床上了。
他本來以為只是夢,可是被窩裡另一人分的餘溫證明剛才確實有入睡在這裡。
茸味心想:
眼前吃著素麵的少女,至今究竟度過了怎樣的人……機娘生呢?
這時颯拉注意到茸味的視線,抬起眼來。
兩人對上了眼。颯拉嘴上掛著幾條麵線當場僵住,然後在下一瞬間咻嚕嚕吸光面,慌慌張張別過眼去。
老么超鋼女不知為何雙頰開始泛紅。
茸味想起早上颯拉緊貼著背的觸感,心跳當場加速。他甩頭揮去邪念,趕緊繼續吃面。
真難相處……應該說,好尷尬。
颯拉的行動在茸味看來實在充滿太多謎團……不對,就是因為太好懂了才教人不知所措。
沖著自己而來的敵意、困惑、以及好感,全都直接得要命。
茸味喃喃自語著。
「咦……好像跟誰很像耶……」
◆
「哈啾!」
稍微打了個噴嚏。
「……是不是有灰塵跑進呼吸系統了?」
雪拉喃喃自語道。
這裡是來棲家一樓客廳。雪拉坐在沙發上一邊折衣服,「嗯~~」一邊皺著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