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最初的使者 第三章 雪政

「現在這種時代還寫信給母親?」

深行邊朝停車場邁進,邊訝異地反問。

泉水子點點頭。

「對啊,寫信。如果要和媽媽取得聯繫,這是最確實的做法喔。她的電話號碼和郵件信箱會隨著工作而改變,唯獨信件可以經由東京的住家轉寄給她。」

由於深行表示能夠改變相樂決定的人只有紫子,泉水子便寫了封抗議的信寄給母親。

「紫子小姐現在不在東京嗎?」

「我也不太清楚。」

還以為他又會出言挖苦,但泉水子等了一會兒後,今早的深行卻沒有對她冷嘲熱諷。

「嗯,算了。雖然聽起來好像要等很久,但總比什麼都不做好吧。」

深行的好心情是因為前一天去醫院拆了右手臂上的繃帶吧。他的神情開朗許多。這個變化在他戴上優等生的假面具時不甚明顯,但不得不與他的本性相處的泉水子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今天起也能上體育課了。是轉學以來第一次呢。」

時至今日泉水子才知道,對男生來說,不能自由行動是一件多麼令人鬱悶的事情。他會佯裝漠不關心地留在教室看書,或許也是他耍酷的假象之一。

「這下子我總算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既能在山上散步,也可以跟著野野村先生學習古武道。」

「古武道?」

「你不知道嗎?野野村先生是古武道的名門喔。」

儘管深行回答時仍夾雜著一貫的輕蔑語調,但已不再帶有囤積已久的怒氣。

「野野村先生說他要教我,我也就感激地接受了。如果想打敗雪政,我無論如何必須學習武術才行。」

泉水子曾耳聞野野村的本領,也見過他拉弓鍛鏈的模樣。但她從不曾請野野村在自己面前實際演練比劃。泉水子暗暗吃驚,深行是什麼時候和沉默又難以親近的野野村變得這麼親密了呢?

「你想用武術與相樂先生對抗嗎?野野村先生也知道這件事情嗎?」

「沒有必要隱瞞吧?」

深行滿不在乎地說,但過了幾秒後又補充道:

「你不用擔心啦,我暫時還無法與雪政對抗。這點野野村先生也心知肚明。況且山伏學習古武道,本來就是精神修行的一環。」

泉水子心想這麼說來,野野村也是山伏羅?她從來沒有思考過這件事,感覺真是奇妙。深行對於能夠成為野野村的弟子,顯得相當自豪。

「野野村先生也說他願意在放學後的一、兩個小時抽出時間教我。反正一直住在這裡的話,也不可能參加社團,所以這樣也算剛好。」

泉水子忽然驚覺。

「等一下,你這麼說……」

意思不就等於就算手臂上的傷口痊癒了,也不打算下山嗎?泉水子始終深信只要這半個月一過,這樣的生活也會結束,頓時慌了手腳。

「那個,你之前不是說過會在學校附近租房子嗎?」

「比起一個人住,野野村先生帶來的好處更多啊。」

深行瞥向泉水子,豪爽俐落地說:

「我不打算繼續賴在你家,放心吧。傷口好了以後,我就不會再像先前一樣需要人照顧了。我今後會搬到宿舍,再幫野野村先生的忙。只要說明原委,佐和管家他們應該也會同意。」

「是嗎……」

泉水子如釋重負地點點頭。看來深行早已經看穿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讓她有多麼不自在了。

(……事到如今,我也無法幫他什麼忙。反正他還是一樣覺得我很差勁,我也覺得他很差勁。稍微保持距離對彼此才有好處。要是近在身邊的話,只會覺得無法呼吸。)

泉水子如此心想,心中卻又有種無法以鬆了口氣解釋的感覺,莫名有些難以釋懷。她忽然狐疑,度量狹小的人該不會其實是自己吧?

對於深行想搬到宿舍的請求,竹臣和佐和——尤其是佐和相當不以為然。但是,深行不需要父親相樂的幫腔就能說服他們兩人。如今右手臂康復之後,深行展現了自己具有說服周遭眾人的能力。

他既能有條有理地舉出自己為何想搬出去的依據,也能巧妙地打動兩人的心再三懇求。他也主動幫忙做事,以實力彰顯自己能夠照顧自己。即便是佐和,也不得不承認深行確實能自己生活,同時也認為至少比讓他住在山腳下的公寓好,結果這件事就這麼順利地敲定了。深行沒兩三下就打包好了為數不多的隨身行李,意氣風發地搬出大成的房間。

但是,佐和堅持唯獨三餐深行一定要和他們一起吃,因此坐車上下學和早晚吃飯時,泉水子和深行仍然照常會碰到面。從深行會答應這點來看,就表示國三男生還是覺得飲食非常重要,不至於好面子到拒絕佐和親手烹煮的料理吧。

可以隨心所欲活動身體後,深行在學校的模樣也一百八十度大改變。

粟谷中學的班上同學全都意外地發現,深行那成熟的秀才形象只是他的其中一面。如今深行根本無法安靜地坐在窗邊的位置上。

一到午休時間,他就會跑到戶外加入踢足球的陣容,就算遊戲規則有些粗暴,他也毫不退縮。眨眼間他粟谷中學的制服就變得皺巴巴的,也不再像之前一樣,一站在人群中就格外醒目。

他的學習態度也一樣。許多老師和學生都期待著他展現自己的絕頂聰明,但論及他上課時的態度,可說是跌破眾人眼鏡。

「我這兩年來讀書都讀膩了。難得轉學過來,我要做些一直以來都不能做的事情。」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能解開教科書上的題目,向深行討教如何解題的學生也是絡繹不絕。經過幾次小考後,即便深行上課沒有打開教科書或是打瞌睡,老師們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尤其是數學與英文課,縱使深行前一秒還在睡覺,他還是能馬上回答問題。

三崎洋平、和人與智也等人也覺得慧文的轉學生處事變得圓滑了,休息時間開始和他一起玩耍。其他同學都對這樣的組合感到有些意外。

洋平那幫人非常討厭讀書,總是百玩不膩地重複著無聊至極的試膽遊戲和比腕力。但即便報考私立學校的同學露出錯愕的表情,深行看起來還是非常開心地與他們玩在一起。

也就是說,深行是判定在粟谷中學扮演優等生也沒有用,便替換掉了臉上的面具。泉水子如此猜想,而且這點程度的見風轉舵他應該也能切換自如。反倒是真正的深行太過難以捉摸,顯得不真實,但他確實每一方面都很優秀。

某日午休時間,步實從體育館跑回來,興沖沖地對春菜和泉水子說:

「相樂同學的籃球打得比我預想中還要好!他竟然沒有加入運動類社團,真是太可惜了!」

教室里的兩個人都回望滿臉通紅的步實。在籃球方面,步實的眼光確實有目共睹,兩人也知道她只會在這個領域上佩服他人。

春菜微微聳肩。

「我知道排球隊隊長正力邀相樂同學幫忙上場參加比賽啦。籃球社也想拉攏相樂同學嗎?」

「他比較適合打籃球啦。他應該打籃球才對。」

「身高夠的話,不論打什麼都很適合呢。」

步實連連搖頭極力主張:

「不只身高,這也關係到比賽的敏銳度喔。相樂同學的反射神經非常好。他一拿到球,就會仔細觀察四周的情況,防守也做得比誰都好。有些人就算每天練習,還是達不到這種地步呢。」

春菜噘起嘴。

「喔……看來他不論做什麼都很有才華呢。」

步實氣勢十足地轉向泉水子。

「泉水子,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參加社團活動嗎?能不能想辦法延後發車的時間,讓他留下來練習呢?」

泉水子游移不決地回答:

「我想沒有辦法吧。他現在每天放學回家都會跟著野野村先生練習。」

「練習什麼?」

「弓箭……之類的。」

這回輪到春菜往前傾身。

「什麼什麼,那太帥氣了吧!我好想看相樂同學拉弓的樣子!」

「比起弓箭,他更適合打籃球啦。太可惜了。」

對於還在強力主張的步實,春菜說:

「這麼說來,小步也承認相樂同學很帥羅?」

「在打球上啦。」

「只有打球而已嗎?」

「其他方面我又不清楚……啊,對了。」

步實像是臨時想起什麼,岔開這個話題:

「今年我也兩邊跑,參加了田徑大賽的預賽。後來我借了報名名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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