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瀨/九十九
幕間——百瀨
前輩,對我說謊了。
從得知他的初戀是姐姐那天開始,直到今天都在說謊。
遮遮掩掩、假裝平靜,若無其事地維持著「謊言」。
還自以為能掩人耳目。
我的心思,他一定一毫米都沒有想到。
明明我心裡這樣不安、苦悶,簡直快要承受不住了。
我能感覺到自己快到極限了。
我也想過是否要將一切說清楚。
但是,終究無法這樣做。
所以,向蒼空她們報告調查結果結束之後,和前輩一起回家的路上。
我一個人,回想起了兒時的事情。
姐姐還在世的,那些日子。
——直到剛上小學的時候,我還是個非常愚笨的孩子。
是個粗心大意、注意力散漫、失敗連連的孩子。
我記得,在學校里也總是給周圍的人添麻煩。因為被男孩欺負了找老師哭訴、重要的東西找不見了造成大騷亂。總發生這種事情。
所以——我非常喜歡我的姐姐。
堅強、聰明、威風的姐姐。
在我全部的記憶里,以前的姐姐是個完美的女孩子。
學習成績優異、還被多次選為學年委員,當然廣受大家好評。男孩子們都喜歡她,女生朋友也很多。鄰居們也讚不絕口,我想父母也感到很驕傲吧。我覺得多虧了她,我也能被周圍的人善待。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何事,她都始終冷靜成熟。直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刻。
——沒有了她,家裡很快就變得一團糟。
母親心如死灰,沒有了笑容,父親也一蹶不振。我是後來才知道的,當時兩個人甚至考慮過離婚。因為在一起就會意識到姐姐的「離去」,痛苦的無法自拔。
而我也——每一天都以淚洗面。
失去了姐姐我好傷心。好難過。好痛苦。
敬仰的人物永遠的離開了我,對於還是個小學生的我,這件事除了「最壞」沒有其他語言可以形容。我無數次夢到姐姐回來,而醒來之後又一個人痛哭流涕。
在此之上,某件事情。
某件過去我沒有意識過的事情,我意識到了。
——沒有一個人。
——需要我這個人。
周圍的所有人,都只把我當成「姐姐的妹妹」。
我意識到,朋友、親戚、連父母都把我看作是「姐姐的附屬品」。
證據就是,曾經在我周圍聚集起來的人們都散開了。他們關心的對象是姐姐,而我,充其量不過是偶然出現在她身邊的女孩罷了。
以及不知何時,聽到了把我和姐姐做比較的聲音。
「果然妹妹像不了姐姐啊。」
「如果那孩子能像姐姐一樣出色的話,千代田家恐怕也不至於那副光景了……」
所以我很自然的想到了——心裡決定,我「要像姐姐一樣」。
還是個小學生的我在心裡發誓,要像姐姐一樣堅強,要像姐姐一樣聰明。
只要這樣做——就能稍稍接近往日的時光。
一家人,也會恢複原貌。
哪怕這個過程,等於是放棄了我自己個人的幸福。
我也——希望這麼做。
模仿姐姐的計畫進展得很順利。
本來外貌就十分相似,雖然年齡相差,但身高卻幾乎看不出差異。
所以,要改變的只有內心。
學習上,經過一番努力倒也變得優秀了,也許天分並不壞。
可以裝出處變不驚的態度了,失敗的次數也減少了。學姐姐說話的語氣也很成功。作為實驗的錄音里,我的語音和記憶中的姐姐非常像。
結果——家裡開始恢複平靜,漸漸回到原樣了。
父親恢複工作,母親臉上也有了笑容。兩個人一開始雖然對我突然的變化感到困惑,但似乎相信這是「妹妹經歷了姐姐的死而成長了」。很快就接受了我新的性格。
也並非一切都順風順水。失敗並沒有變成零,把握氛圍、理解局勢這件事,無論過多久都沒能做到。沒能像姐姐一樣,讓其他人自然地聚集在身邊。
要說不辛苦,當然是騙人的。
我當然也知道這是在勉強自己,也知道這種狀況不是我自己的本意。
但是——我覺得我應該這麼做。
我必須這麼做。
因為他人需要的是姐姐,不是我。
——這個時候,我已經病入膏肓了。
——永不消失的,作為姐姐的影子這種病。
不知何時起,我的心也完全冰封起來。
——而一個人,只有一個人靠近了這樣的我。
野野村九十九,叫這個名字的,比我大一歲的男孩。
他在那一天——我們第一次相遇的開學典禮的那一天,幫助了有困難的我。
把受阻阻於人山人海不能回家的我,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第一次見面就對我這樣熱心,我想我是第一次經歷。
而且他還給了我一個容身之所,關懷我、愛護我。所以——我很快就愛上了他。不知不覺地,迷上了他。
大概,我有一點點期待。
我作為我自己,也能得到肯定。
我作為千代田百瀨,或許也可以得到幸福。
所以,如今他的背後突然出現了姐姐的影子,讓我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可以得到幸福了,姐姐竟是他的初戀對象,我無法冷靜了。
當我找到圍巾時他的表情,讓我清楚地意識到。
——前輩,可能在拿犯錯誤的我和完美的姐姐作比較。
——就像那個時候周圍的人一樣。
如果是那樣,我絕對贏不了姐姐。前輩絕對會認為「姐姐更優秀」。
這樣一想,就懼怕得不能呼吸。好想這樣逃之夭夭。
之前一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一直裝作不介意的樣子,但我現在已經沒有了繼續忍受的自信。
——意識回到現實。
抬起頭一看,馬上就要到坡道的頂端了。
再有幾米,就會和前輩分道回家了。
只要走到那裡——今天就總算是到此結束。
可就在這個時候。
「呀。」
「你、你還好嗎!」
我在毫無障礙的地方失足,當場摔倒。膝蓋鈍痛陣陣,手壓在柏油路上。
他立刻跑到我身邊。前輩和以前一樣,一直都是這麼溫柔。
可是他——沒有對我伸出手,在離我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了。
「……前輩?」
我呼喚他,他抬起了壓得很低的頭。
臉上,表現出強烈的痛苦和悲傷。
「你——」
我下意識的,問他。
「——現在在想姐姐,對嗎?」
「……」
前輩沒有回答。
——果然。
前輩——在拿我和姐姐做比較。
——凜風陣陣,吹過我們之間。
「……果然是這樣。」
幾乎是無意識地,我說出了這樣的話。
「前輩也,在想姐姐。反正當然不是我,而是想著姐姐。」
說話間……我也沒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我,在說什麼?
——為什麼,要對他說這種話?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從知道初戀那時開始,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不,不止如此,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了。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會有這一天,感情結束的日子就會到來。」
前輩的臉色愈發蒼白。
他的手顫抖不已。
……我不想對前輩說這些。
我不想傷害他。
當時我仍然在呵責他的心情。
「什麼永遠持續的戀愛,我居然相信了。您為什麼要讓我相信這種謊言呢。如果不相信那種謊話、沒有那種想法,也不至於這麼痛苦,不必這樣傷心。」
被討厭了。
對他說了這樣的暴言,他對我會感到幻滅的。
不行、要停下來,必須阻止自己。
可是我—